“你妈……到底在哪个县的医院?”老秦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
女孩似乎愣了一下,才怯生生地说:“是我们县的县医院阿。”
夜风从敞开的大门灌进来,卷起他额前的碎发,带着股深秋的凉意。他走出医院,看着停在路边的摩托车,车座上还留着他体温的余温,此刻却凉得刺骨。第一次骑这么远的路,第一次鼓足勇气要来见那个女人,结果却闹了场荒诞的笑话。挂了电话,跨上摩托车。引擎再次启动,声音却没了来时的冲劲,像只泄了气的气球。
从这个县到邻县,要往回返走七十多公里的夜路。乡道更窄了,路边的树影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像无数双拉扯的手。老秦眯着眼,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一小片路面,脑子里乱糟糟的。
摩托车转过一个弯,迎面开来一辆卡车,远光灯晃得他瞬间睁不开眼。老秦猛地往旁边一打把,车轮擦过路边的碎石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冲进旁边的花坛里。低矮的柳树枝抽打着他的头盔,带刺的花枝从他的小腿划过。他死死捏着刹车,摩托车打了个趔趄撞在了花坛里的一棵小树上,连人带车一起摔倒在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像要蹦出来。
冷汗浸湿了后背,被夜风一吹,凉得他打了个寒颤。他爬起来又扶起摩托车,望着卡车远去的尾灯,忽然觉得很累。这二十多年的怨恨,像根缰绳,把他牢牢拴在原地,连走段路都要跌跌撞撞。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然后深吸一口气,重新扶起摩托车,准备继续前行。然而,当他再次发动摩托车时,却突然发现车子有些不对劲。
他定睛一看,原来有一个车灯撞坏了,原本明亮的灯光现在变得黯淡许多。油箱上也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坑,一个车把手上还缠绕着一些花叶子和潮湿的泥土。
他小心翼翼地将摩托车从花坛里推出来。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一看,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他的裤腿已经被扯烂了,露出了里面的皮肤。而此刻,他才感觉到小腿外侧传来一阵阵若有似无的刺痛。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发现头盔的面罩竟然也裂开了一道口子严重影响视线,右边的面颊上也隐隐约约有点痛。
老秦摘下头盔,在摩托车的箱子里找到了一小段铁丝,用铁丝把裤腿扎起来又跨上了车。
这次车速慢了许多,风里隐约传来远处村庄的狗叫声,还有零星的灯火,在黑暗里像颗颗孤星。老秦忽然想起何英洁的话:“是为了你自己。”
或许吧。他这一路的奔波,与其说是去见那个女人,不如说是在跟自己较劲。较劲她当年的狠心,较劲自己这些年的委屈,较劲命运这荒唐的安排。
邻县医院的灯光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老秦把摩托车停在急诊楼门口,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扶着车座,慢慢站直,看着那扇旋转门,像看着一道通往过去的关口。
进去,还是不进去?无论里面等着他的是什么,这趟路,他终究是来了。
风里带着点清晨的湿气,吹得他清醒了些。深吸一口气,他抬脚,一步一步,走进了那片刺眼的白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