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说完,营帐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炭盆中偶尔爆出的噼啪声,以及诸葛亮羽扇轻摇带起的微弱风声。
陈到抬起头,看向诸葛亮,眼中充满了忧虑:“丞相,陈仓此地,非同小可!”他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雍凉地图前,手指沿着渭水河谷划过。
“您看,我军若依上次之策,主力出祁山,意图夺取陇右,再图关中。无论我们能在陇右取得多大进展,只要想东进威胁长安,乃至连通凉州,陈仓就如同一颗巨大的钉子,死死地楔在渭水上游,卡住了我们通往关中的最主要通道——陈仓道!”
他手指重重点在陈仓的位置,仿佛能感受到那城池的坚硬:“陇右地势高亢,粮草转运本就艰难。若我军顿兵于陈仓坚城之下,久攻不克,则后勤线漫长而脆弱,极易被曹真从长安派出的援军截断。届时,前有坚城,后有援敌,我军孤悬于外,进退失据,形势将比街亭更加凶险!”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终的判断:“郝昭此人,绝非马谡之辈可比。他沉稳、坚韧、治军严苛,又得曹真全力支持,拥有如此坚固之城防与充足之储备。若我军下次北伐,仍以祁山为主攻方向,则陈仓,必成我心腹之患!郝昭与其五千守军,足以将我军数万主力,牢牢拖死在城下,耗尽其锐气与粮草!”
诸葛亮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缓缓起身,走到地图前,与陈到并肩而立,凝视着那个被反复标注的“陈仓”。他何尝不知陈仓的重要性?只是上一次,曹魏对此地防御尚未如此重视,郝昭也未曾显山露水。而如今,街亭之败显然惊醒了曹真,让他不惜代价,将陈仓这个关中西大门,打造成了一个浑身是刺的钢铁堡垒。
“叔至所虑,甚为深远。”诸葛亮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曹真此举,乃是吸取了街亭之教训,欲以陈仓为支点,撬动我整个北伐战略。郝昭善守,城坚粮足,确是一块极难啃的硬骨头。”
他沉吟片刻,目光变得深邃起来:“然则,陇右之利,不可轻弃。得陇右,则可望关中,可联凉州,战略意义巨大。若因陈仓难克,便畏缩不前,岂非因噎废食?”
陈到点头:“丞相所言极是。陇右仍需争取。但如何应对陈仓,必须作为核心战略问题,优先考量。强攻,损失必巨,且胜负难料。绕行,则后勤风险剧增,且无法消除其侧翼威胁。”
诸葛亮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陈仓的位置上画着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营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炭火的光芒映照在两位蜀汉最高决策者脸上,明暗不定。
许久,诸葛亮方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决断:“陈仓之事,需从长计议,亦需另辟蹊径。强攻确非上策。或许……可在‘奇’与‘速’二字上做文章。”
他看向陈到:“其一,需加强对陈仓、郝昭乃至其麾下主要将领的更细致情报搜集,寻找其弱点,哪怕是微小的疏漏。其二,元戎营之训练,需加入更多对坚固城防的模拟攻击演练,尤其是如何应对瓮城、马面等设施。其三,‘木牛流马’需再加快,若能大幅提升粮草转运效率,我军在陈仓城下的持久力便能增强。”
“此外,”诸葛亮目光闪动,“或许,下次出兵,不能只有祁山一路……”
陈到心中一动,明白了诸葛亮的未尽之意。多路出兵,相互策应,分散魏军注意力,或许是为破解陈仓困局的一条思路。
“我明白该如何做了。”陈到肃然道,“白毦兵会加大对陈仓的渗透,元戎营的攻城训练即刻加强。至于其他路径……还需丞相与陛下圣裁。”
诸葛亮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地图上那座仿佛在阴冷笑着的陈仓城,沉声道:“郝昭,陈仓……便让吾等好好下一盘棋吧。看是你的盾坚,还是我的矛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