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后山的夜晚,各方天骄滞留于此自发形成的“论道大会”,其氛围之和谐、交流之深入,已远远超出了任何人的预料,尤其是那个被无形中推至漩涡中心,却始终试图将自己隐藏在烤架与扫帚阴影之下的陈实。
他严格奉行着自己定下的“三不”原则——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不主动挑起任何高深话题,不拒绝他人前来交流(前提是别拉他去摔跤或者比剑),更不对任何论道产生的灵感火花或可能的走火入魔负责。
他就像后山这片土地上最稳固、也最不起眼的基点,每日雷打不动地重复着扫地、喂鱼、照料灵田、酿酒、准备烧烤的固定流程,仿佛一道永恒不变、甚至会被人忽略的背景板。
然而,正是这种近乎“无为”的姿态,反而催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让这片后山成了思想碰撞最活跃的沃土。
他不再需要费力去解释那些被过度解读的“科学理论”,因为这群聪明绝顶的天骄们已经开始自己寻找答案,甚至彼此争论、验证,脑补出连陈实自己都瞠目结舌的“大道真解”。
就比如现在,两位中洲来的理论派天骄,正为“灵力粒子是否具有波粒二象性”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荒谬!灵力乃天地能量之显化,无形无质,何来‘粒子’之说?更遑论‘波动’!李道友,你莫非是看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杂书?”一位穿着星纹道袍的年轻修士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那位被称为“李道友”的阵法师则毫不示弱,他面前还用灵石临时布设了一个微小的灵力场,试图演示:“张兄迂腐!能量亦有其存在形式!你感受这灵力场的细微变化,时而凝聚如珠(粒子性),时而扩散如涟漪(波动性),这与陈大师之前提及的‘光之特性’何其相似!此乃大道共性!”
“共性?我看是穿凿附会!陈大师所言,必有更深奥的隐喻,岂是你能简单类比…”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周围还围了几个同样感兴趣的人在旁听,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陈实正好端着新烤好的一盘玉晶虾路过,听到只言片语,脚步一顿,看着那争论得快要打起来的两人,以及那个闪烁着微光的简陋灵力场,嘴角抽搐了一下,小声嘀咕道:“吵啥吵,火候掌握好了,能量(香味)自然就传导均匀了…跟这灵力气场稳不稳定,不是一个道理嘛…”
他声音不大,但在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这话清晰地传入了众人耳中。
争吵的两人同时一愣,目光齐刷刷投向陈实,又看了看那盘香气四溢、受热均匀的玉晶虾,再看向那不稳定的灵力场…
张道友若有所思:“火候…均匀…传导…莫非是指灵力运转需平稳流畅,不可过于凝聚亦不可过于涣散?”
李道友眼中精光一闪:“稳定!对!无论是粒子态还是波动态,其根本在于一个‘稳’字!陈大师是在点醒我们,莫要执着于表象,而应追求内在的平衡与稳定!妙啊!如此解释,豁然开朗!”
陈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我就是吐槽一下你们吵到我了!
他端着盘子,默默加快了离开的脚步,留下身后一群陷入沉思的天骄。
他也不再需要担心不同流派之间因理念不合而产生的冲突,因为烧烤的烟火气和茅台星尘酿的醇香,成了最好的情绪稳定剂和关系润滑剂。
篝火旁,东瀛的柳生十兵卫盘膝而坐,面色依旧冷峻,但眼神却少了几分以往的孤高。他面前摆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星尘酿,目光却投向那位曾被他内心鄙夷为“只会耍嘴皮子”的中洲阵法天才。
“赵道友,”柳生十兵卫的声音带着一丝生硬,但语气是认真的,“你之前提及的‘阵眼并非固定一点,而是流动之势’,此点…与吾之剑道中‘心剑无滞,意在剑先’似有相通之处。若将剑域视为一阵,如何令此‘势’流转不息,而非固守一地?”
那位赵姓阵法师受宠若惊,连忙放下手中的烤鱼,仔细思考后答道:“柳生道友此问切中要害。依我之见,关键在于‘引’与‘导’。如同水流,需有源头活水(引),亦需有河道渠沟(导)。于剑域而言,道友之剑意即为源,而对敌之机、周身环境变化即为渠…或许,可借鉴一些基础的风水流转之理…”
两人竟就此探讨起来,一个用剑道理解阵法,一个用阵法诠释剑道,虽然听起来有些鸡同鸭讲,却各自都觉得受益匪浅。
另一边,北蛮的阿骨打刚啃完一只烤得外焦里嫩的灵羊腿,满手油光,他打着饱嗝,晃晃悠悠地走到正在闭目养神、默诵佛经的西佛玄奘佛子身边,大大咧咧地一巴掌拍在对方那瘦削的肩膀上。
“嗝…大和尚!”阿骨打嗓门洪亮,带着浓浓的酒气,“你这经念得…嗝…嗡嗡的,听着还挺让人心静!下次俺跟人干架前,你就在旁边给俺念一段!保证俺力气更大,打得那帮孙子屁滚尿流!怎么样?俺用北蛮最好的狼王肋排跟你换!”
玄奘佛子被他拍得身形一晃,诵经声戛然而止。他面无表情地拨开阿骨打那油乎乎的大手,拂了拂僧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淡无波:“阿弥陀佛。施主,佛经乃清净之法,非是助长嗔恚杀伐之术。狼王肋排,贫僧消受不起。”
“哎呀,你这大和尚,死心眼!”阿骨打不满地嚷嚷,“谁说念经就非得是软趴趴的?俺觉得你念经的时候,身上有光!那光硬邦邦的!跟俺们的图腾之力差不多!肯定是好东西!你就说教不教吧!”
玄奘佛子闭上眼,继续捻动佛珠,决定不再理会这个浑人。只是那微微抽动的眼角,泄露了他内心的无奈与一丝…被这奇葩逻辑带偏了的茫然。
陈实远远看着这一幕,差点笑出声,赶紧往烤架上又添了几条鱼,掩饰住上扬的嘴角。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园丁,只提供了最基础的土壤(后山)、阳光雨露(酒食)和完全放任自流的环境,然后,那些形态各异、习性不同的“奇花异草”便开始自行生长、缠绕、甚至出乎意料地嫁接,绽放出连他这个园丁都未曾预料到的绚烂景象!
而他,则在这个看似混乱实则生机勃勃的过程中,悄然“躺平”。
这一日,那位钻研阵法的赵姓天骄,在与柳生十兵卫探讨完“势”的流转后,心有所感,竟趁着月色,在池塘边以几块下品灵石和收集来的微弱星辉为引,布下了一个临时的“敛息聚星阵”。
此阵品阶不高,构思却极为巧妙,将星辰之力的自然吸引与自身气息的完美收敛结合在一起,阵法成型时,他所在的那小片区域气息几乎完全融入夜色,连池塘里的星鳞鱼都察觉不到。
连偶尔溜达过来找酒喝的司徒玄,路过时都微微停顿,瞥了一眼那阵法,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另一位来自丹鼎宗,名叫周霖的天骄,在连续数日品尝了“醉仙忘忧”果酒那独特的风味和微醺状态下思维的活跃后,又偶然观察到陈实用酿酒的酒渣混合灵土去肥田,说是“废物利用,循环生态”。
他盯着那酒渣看了半天,忽然灵感迸发,冲回临时住处闭关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却兴奋地拿着一瓶新炼出的丹药找到正在喂鱼的陈实。
“陈大师!陈大师!您看看这个!”周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我参照您那‘醉仙忘忧’的酒方和…和那‘循环生态’的理念,改良了‘蕴神丹’的丹方!加入了少许您田里种的宁神花瓣,调整了火候和药力融合的顺序…您看这成色!您闻这药香!成丹率提升了一成!丹毒杂质减少了三成不止!”
陈实被他吓了一跳,看着递到面前那龙眼大小、灵气氤氲、散发着清凉药香的丹药,犹豫了一下。他对丹药实在没啥研究,但在周霖那无比期盼、仿佛等待老师点评作业的目光注视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尝了尝。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流散入四肢百骸,确实让人精神一振。
“嗯…”陈实咂咂嘴,在周霖紧张的目光中,给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评价:“没烤鱼香,但…还行,挺顶饿,感觉能少啃半个馒头。”
周霖:“……”他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嘴角抽搐了几下。顶…顶饿?少啃半个馒头?这…这算什么评价?!他期待的可是对丹道至理的点拨啊!
一旁早就虎视眈眈的小灰,瞅准机会,“啾”地一声俯冲下来,精准地叼走了陈实手里剩下的那大半颗丹药,咕咚一下吞了下去,然后满意地打了个带着药香的嗝,歪着头看着周霖,似乎在问:“还有吗?”
周霖看着这主宠二人,欲哭无泪,最终只能抱着他那瓶“顶饿”的改良灵丹,神情恍惚地走了。不过,他回去后仔细琢磨“顶饿”和“少啃半个馒头”的含义,忽然意识到这是指丹药提供的能量精纯且易于吸收,能有效补充身体消耗…似乎…好像…也有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