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熟悉温暖气息的灵力波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轻轻触碰了他的残魂。
那波动,属于东方尘如。并非实体,而是她消散于天地间的一部分本源灵韵,遵循着冥冥中的牵引,飘荡至此。
残魂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如磐石般镇守。但那萦绕周围的净化之光,似乎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丝。没有言语,没有交流,甚至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存在。但这跨越了生死与虚实的相伴,在这永恒的孤寂与黑暗中,构成了一种无声的慰藉。
一者镇魔于此,一者灵韵相伴。
这便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了。
【暗卫甲(离文瑄心腹)·影随主归】
江南,一座临水而建的精巧宅院。春日暖阳透过雕花木窗,洒在书房的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药草香。
已恢复神体、却永弃神格、化作银发孩童模样(心智与外貌在明茹月的“精心喂养”下缓慢成长)的离文瑄,正皱着眉头,努力与面前宣纸上的《三字经》搏斗。明茹月坐在他身旁,手持戒尺,一副严师模样,眼底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与温柔。
“人之初,性本善……写错了,这一撇要长些。”她握住他的小手,耐心地引导。
离文瑄(幼童版)嘟着嘴,显然对这类“启蒙学问”兴致缺缺,但碍于明茹月的“威严”,还是乖乖照做。只是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枝头嬉闹的雀鸟。
书房角落的阴影里,一道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身影静静伫立。他便是离文瑄曾经最神秘、最低调的心腹暗卫,甚至连名字都极少被提及,通常只以“影”或代号相称。
大劫之后,离文瑄选择以幼童之躯重入红尘,忘却前尘。按理说,暗卫的职责已尽,他本该离去,或隐于暗处,继续为新的势力服务。但他没有。
他只是沉默地跟随着,从繁华京城到这江南水乡,从高高在上的天道化身,到如今这个需要人教导识字、偶尔还会因为抢不到桂花糕而闹别扭的孩童。他依旧隐藏在阴影中,如同主人的一道影子,只是这份守护,不再是因为命令或契约,而是源于一种历经生死、见证过奇迹后,无法割舍的羁绊。
他看着明茹月如何从那个心机深沉、满腹仇恨的重生者,变成如今这个会为了教“弟弟”识字而头疼、会因他一点进步而欣喜、会在夜里为他掖好被角的温柔女子。他也看着曾经执掌天道、漠视众生的神明,如何一点点沾染红尘烟火气,学会了撒娇、耍赖,以及……对明茹月全然的依赖。
有时,明茹月会察觉到他的存在,会吩咐丫鬟多备一份饭菜放在廊下,会在他偶尔现身汇报一些外界消息(主要是关于海外夜璃国的动向)时,真诚地道一声“辛苦”。而幼童离文瑄,虽不记得他,却本能地对他感到亲近,会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糖果偷偷塞给他。
影接过糖果,那冰冷的面具下,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他将糖果小心收好,如同收藏一份无价的珍宝。
他不再仅仅是暗卫,他是这个特殊家庭沉默的见证者与守护者。他的剑依旧锋利,足以斩断任何威胁,但他的心,却在这江南的杏花烟雨中,找到了一片可以安然栖息的阴影。主归红尘,影便随行,直至生命的尽头。
【众生絮语,汇聚成河】
这些散落在天涯海角的身影,各自有着不同的境遇与心境。
楼解在边关的风雪中擦拭战甲,念着江南月下的妻女;槿儿在算盘声里规划着商路,心系北地寒霜中的夫君。
韵心在昆仑之巅以琴代剑,守望着宗主与逝去的师尊严;白槿双在观星台上俯瞰云海,肩扛着整个世界的灵脉平衡。
明远在朝堂之上挥毫批红,守护着新政权的秩序与理想;独孤在峰在归墟之底以魂为誓,镇压着永世的威胁。
暗卫甲在江南水乡的阴影里,见证着神明坠入红尘的温馨;而明茹月与离文瑄,则在炊烟袅袅中,重新学习着何为爱与陪伴。
至于那隐居在幽荧秘境的离悦月与明泽余……
秘境深处,桃花终年盛开,灵泉潺潺。一座依山傍水的小院中,传来孩童清脆的诵书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一个约莫四五岁、眉眼酷似明泽余,却带着离悦月那份灵动的小男孩,正坐在石凳上,捧着一本《千字文》,摇头晃脑地读着。他叫念归,明念归。
离悦月坐在一旁的秋千上(这是她“发明”并强烈要求明泽余制作的),看着儿子,脸上是满足而平和的笑容。她身上已几乎看不出当年那个略带疏离的现代灵魂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这个世界、与身边人深深融合的安然。幽荧圣女的力量与她自身的灵魂完美契合,让她拥有了悠长的生命与强大的力量,但她更享受的,是眼下这平凡而温馨的时光。
明泽余手持一本古籍,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看似在看书,目光却始终落在妻儿身上。他褪去了皇子的尊贵与将军的冷峻,穿着一袭简单的青衫,气质愈发沉稳内敛,如同经过岁月打磨的美玉,光华蕴藏,温润而泽。只有偶尔抬眼时,眸底深处掠过的锐利,才提醒着人们,他依旧是那个智谋卓绝、曾执掌龙气的明泽余。
“爹爹,这个字念什么?”念归指着书上的一个字,跑过来问道。
明泽余放下书,耐心地为他解答。离悦月也凑过来,一家三口的头靠在一起。
“悦月,”明泽余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昨日收到白宗主的传讯,海外夜璃国似有异动,虽被及时遏制,但天魔残息并未完全肃清。”
离悦月闻言,并未惊讶,只是轻轻依偎进他怀里,握住他的手:“预料之中。东方前辈留下的警示,我们从未敢忘。”她抬起眼,望向他深邃的眼眸,“这一次,我们不用再被动应战了,对吗?”
明泽余反握住她的手,指尖与她交缠:“嗯。‘砚底藏锋’的担子,你既接下,我自当相伴。山河无恙,非一日之功,需时时拂拭。”
他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但离悦月懂。他们的隐居,并非逃避,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备战与守护。在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的同时,他们从未放松对潜在威胁的警惕。幽荧秘境是他们的家,也是未来可能发生的战斗中,最坚固的堡垒之一。
“等念归再大一些,我们也该带他出去走走了。”离悦月看着又开始认真读书的儿子,轻声道,“去看看楼解叔叔和槿儿阿姨守护的边关,去看看白阿姨守护的昆仑,去看看这我们用尽全力保住的大好河山。”
“好。”明泽余颔首,将她搂得更紧。
阳光透过桃花枝桠,洒下斑驳的光影,笼罩着相拥的两人和认真诵读的孩童。凤鸣声自九天之外隐约传来,清越悠长,仿佛在为这岁月静好伴奏,也仿佛在提醒着,守护的故事,永不终结。
星尘流转,众生絮语,最终都汇聚成了这红尘俗世中,最平凡也最动人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