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九霄:双姝令》第六卷:番外篇二.人物篇
第59章:星尘絮语·众生相
【楼解与槿儿·边关雪与江南月】
北境的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沫,刮在脸上如同刀割。楼解勒住战马,立于新建成的烽火台之上,极目远眺。苍茫的雪原延伸至天际,与灰蒙蒙的天空融为一体,唯有远处蜿蜒的城墙,如同沉睡的巨龙,守护着这片刚刚恢复生机的土地。
距离那场席卷天地的大劫,已过去五年。新朝初立,万象更新,但边境的安稳仍需利剑与鲜血来扞卫。他被明泽余委以重任,镇守这北疆咽喉,官拜镇北将军。昔日沉默寡言的心腹护卫,如今已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边关大将。
指腹摩挲着甲胄内衬里一枚温润的物事,那是一枚雕刻着简易月纹的暖玉,是槿儿去年托商队带来的。冰冷的铁甲之下,唯有这一处柔软。
想起槿儿,他刚毅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那个曾经在离府叽叽喳喳、活泼机灵的小丫头,如今已是掌管着北境数家“悦来商号”分号、独当一面的女主事。她利用离悦月当年无意中透露的一些现代经营理念,结合此世实际情况,将商号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仅为边军提供了稳定可靠的物资补给,更成了沟通南北、传递消息的重要枢纽。
“将军,风大了,回营吧。”副将在一旁低声提醒。
楼解点了点头,最后望了一眼南方。他知道,在那遥远的、温暖的江南水乡,或者就在这北境某处热闹的城镇里,他的小妻子正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念叨着他不知添衣。她总是抱怨北地苦寒,却每年都会在冬日最冷的时候,亲自押送一批过冬的物资前来,美其名曰“巡视商路”,实则只为与他团聚数日。
上一次分别时,她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念月,眼圈红红地塞给他一个大包裹,里面是她亲手缝制的护膝、厚袜,还有一大罐她学着离悦月教的方法腌制的蜜饯。“不许受伤,不许饿着,念月还等着你教她骑马呢!”她凶巴巴地说,声音却带着哽咽。
楼解不善言辞,只是用力抱了抱她和女儿,将那小女婴软糯的触感和妻子发间的清香深深印入心底。念月,思念悦月小姐,亦是对那轮照耀两地明月的寄托。女儿咯咯笑着,小手抓住他战甲上特意镌刻的“念月”二字,仿佛那是世间最好的玩具。
回到将军府邸(实则是一座加固了的堡垒),案头已摆好了来自京城的邸报和槿儿通过商队渠道送来的家书。楼解先拆开了家书,信纸上满是槿儿娟秀又略带跳脱的字迹,絮絮叨叨说着女儿的趣事,商号的琐碎,还有从白槿双宗主那里听来的、关于离悦月小姐和明泽余公子在幽荧秘境的最新趣闻——无非又是明泽余公子被离悦月小姐那些“奇思妙想”折腾得无奈又纵容的模样。信的末尾,照例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旁边是女儿念月的一个小小掌印。
楼解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小心地将信纸折好,收入怀中,贴近那枚暖玉。然后,他才展开邸报,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肃。边疆虽定,但暗流从未停止涌动,他肩负的,是万千百姓的安宁,也是远方那些重要之人能安然笑语的保障。这便是楼解的守护,沉默,却重若山岳。
【韵心·剑魄琴心守长夜】
守界者总坛,坐落在昆仑之巅,云海翻涌之处。夜色如洗,星河低垂,仿佛伸手可摘。
最高的观星台上,一袭白衣胜雪的白槿双静立栏杆边,俯瞰着下方云涛聚散,眼神空茫,似在追忆,又似在感应着天地间灵气的细微流动。她比五年前更加清冷,肩上的担子让她眉宇间多了一份挥之不去的沉静与威严。
在她身后不远处,韵心跪坐于蒲团之上,膝上横着一把古朴的七弦琴。她并未弹奏,只是用一方素白丝绢,极其专注、极其轻柔地擦拭着琴身。这琴,并非凡木所制,而是用东方尘如本命佩剑“藏锋”的剑鞘残片,融合了昆仑寒玉,由最好的炼器师打造而成。
琴身冰凉,触之如吻寒铁。但韵心指尖拂过每一道木纹,每一根琴弦,都仿佛能感受到昔日主人那凌厉无匹、却又深藏悲悯的剑意。东方尘如以身祭阵,魂飞魄散,只留下几块碎裂的本命玉牌和这剑鞘残片。白槿双将玉牌碎片珍藏于密室,而这把琴,则成了韵心唯一的寄托。
她依旧寡言,沉稳如磐石。只是那沉默之下,是汹涌的悲恸与至死不渝的忠诚。白槿双继任守界者宗主之位,韵心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左护法,处理着宗内外大小事务,是白槿双最信赖的臂膀。所有人都知道,韵心护法的话比昆仑寒冰还冷,她的剑比闪电还快,而她对宗主与已故师尊的忠心,比昆仑山脉更不可动摇。
偶尔,在夜深人静,白槿双于静室中对着碎裂玉牌出神时,韵心会抱着琴,坐在殿外的石阶上,对着漫天星辰,轻轻拨动琴弦。她不会任何曲调,只是信手弹拨,铮铮琮琮,不成韵律,却带着一种金戈铁马的肃杀与无边落寞的苍凉。那是剑鸣,是悼亡,是唯有她自己才懂的、与遥远星空中那道逝去灵魂的对话。
“宗主,亥时三刻了,该巡查结界了。”韵心收起丝绢,将琴小心抱起,起身走到白槿双身后,声音平静无波。
白槿双缓缓收回目光,转过身,看向韵心怀中那把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随即化为一片温然的欣慰。“好。”她轻轻颔首。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没入观星台下的云雾之中。白衣与玄裳(韵心已惯着深色服饰)在风中猎猎,如同这漫漫长夜中,永不交会的两颗星辰,共同守护着这片星空下的安宁。韵心的脚步稳健,一如当年跟随在东方尘如身后,只是前方那道身影已然不同,而肩上的责任,却一般沉重。
【明远·丹心铁骨铸朝纲】
京城,皇宫,宣政殿偏殿。
烛火通明,将殿内映照得如同白昼。新任的内阁首辅明远,正伏案疾书,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奏章。他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刚直,如同他手中那支挥毫泼墨的狼毫笔。
五年时间,足以改变许多。新帝(明泽余的胞弟,在大劫中清醒后,深感愧疚与无力,主动禅位,如今被封为逍遥王,寄情山水)退位后,明泽余与离悦月拒绝帝位,飘然远引。国不可一日无主,在经过多方博弈与推举后,明泽余力排众议,推行了“虚君内阁制”,皇帝仅为国家象征,实际政权由内阁执掌。而能力卓着、忠心耿直,且在大劫中屡立奇功的明远,便被推到了这风口浪尖的位置上。
从一介护卫,到位极人臣的首辅,明远的身份天差地别,但他骨子里的那份“勇武刚直”却从未改变。只是这份“刚直”,如今更多地体现在对律法的严格执行、对政务的秉公处理上。他不再仅仅是用武力守护一人一府,而是用他的能力与原则,守护着这个百废待兴的国家的秩序与公平。
案头一角,放着一封家书,是槿儿写来的,顺便也提了几句楼解在边关的情况。看到信中描述的边关苦寒,以及楼解偶尔在家书里提及的细微琐事,明远坚毅的脸上会流露出些许温情。他与楼解,曾是同僚,是战友,如今更是姻亲(槿儿嫁与楼解)。虽天各一方,但那份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情谊,并未因距离而褪色。
有时,他也会想起从前作为护卫,跟随在明泽余或明茹月身边的日子。刀光剑影,快意恩仇,似乎比现在这每日与文书律例打交道的日子要简单许多。但他更清楚,如今的安定,是多少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能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份安定,他义不容辞。
放下笔,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涌入,带着初夏微凉的花香。远处宫墙巍峨,更远处是万家灯火,星星点点,温暖而祥和。
这便够了。明远想。陛下(指明泽余,虽非皇帝,但旧部仍习惯尊称)和离小姐选择了他们守护山河的方式,白宗主守护着天地结界,楼解守护着边疆,而他明远,便守护这朝堂的清明与百姓的日常。各司其职,各尽其责,这便是劫后余生,最好的局面。
只是,偶尔在批阅关于边境军备或者各地异动(尤其是海外)的奏报时,他这位文武双全的首辅大人,还是会下意识地抚摸一下腰间——那里早已不佩战刀,但肌肉记忆仍在。仿佛只要一声令下,他仍可提枪上马,为守护身后这片灯火而战。
【独孤在峰·归墟守望者】
无尽的归墟海眼,是连光线都无法逃脱的绝对黑暗之地。这里没有声音,没有时间,只有永恒的死寂和能侵蚀神魂的阴冷魔气。
然而,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中央,却有一点微光。那是一个近乎透明的人形轮廓,盘膝虚坐,周身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净化之光。光芒如涟漪般荡漾开去,不断消磨着周围试图汇聚的、一丝丝污秽邪恶的魔气。
这便是独孤在峰,或者说,是他仅存的一缕残魂。
当日为赎兄罪,他以自身为牢,发动禁术锁住独孤煞,最终与东方尘如的终极一剑同归于尽,魔魂被彻底镇压于此。他的肉身早已湮灭,元神也近乎溃散,唯有这一点执念——看守海眼,确保天魔永无出头之日——支撑着这缕残魂不灭。
他没有五感,无法思考,所有的意识都凝聚在那永恒的“镇守”之上。就像海边的一块礁石,历经千万年风浪冲刷,本身已与这守望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