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墙上的身影,终于有了一丝动作。
他缓缓转过头,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淡了一些,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那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怜悯,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蕴藏着万古的孤寂与冰冷。
他看着南宫情柔,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看着她眼中的悲愤与不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南宫情柔与他对视着,从那双眼眸中,她看到了无尽的虚空,看到了破碎的星辰,看到了仿佛亘古不变的荒凉。她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入那片虚无之中。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那身影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动作,而是眼神。
南宫情柔敏锐地捕捉到,在那片万古不变的冰冷中,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一闪而逝。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她,也不再看这片废墟。
一步踏出,身影便已在百丈之外。
孤独无伤紧随其后,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天际,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南宫情柔,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她不明白,那最后一闪而逝的涟漪,究竟是什么。是触动?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
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土地,又看了看护罩内劫后余生的村民,握紧了手中的灵光绫。
不管怎样,他终究是出手了。
只是,那份驻足,那份冷漠,像一个谜团,深深烙印在了她的心底。
“无名神魔……”她低声呢喃着,这个在最近的传闻中频繁出现的名字,此刻显得如此真实,又如此遥远。
她不知道,这场相遇,将会是她命运齿轮转动的开始。而那道孤独的身影,也因为她这含泪的质问,心中那万年不化的坚冰,第一次,出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开始降临。废墟之上,唯有南宫情柔的身影,与残存的星光相伴,显得格外孤寂。
夜幕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缓缓覆盖住青石村的废墟。南宫情柔扶着最后一个虚弱的村民躲进半塌的地窖,转身时,指尖触到墙壁上凝结的寒霜,才惊觉夜色已深。
地窖外传来风吹过断梁的呜咽声,像极了白日里村民临死前的哀嚎。她裹紧单薄的外袍,将灵光绫铺在最年幼的孩子身下——那孩子的父母化作了墙角一滩无法辨认的污迹,此刻正蜷缩在绫缎上,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情柔姑娘,”角落里传来老妪沙哑的声音,“那位大人……真的走了吗?”
南宫情柔回头,借着从地窖缝隙透进的月光,看见老妪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敬畏。白日里那道身影的威压太过可怖,即便此刻回想,仍让人心头发颤。她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望向地窖口,仿佛那灰袍身影会再次凭空出现。
指尖的血痂裂开,渗出血珠。她下意识地按在胸口,那里还残留着与毒雾对抗时的灼痛感。净世心经运转到极致时,她分明感觉到那道身影的气息——不似仙门的清灵,也不似魔族的暴戾,更像是混沌初开时便存在的原石,无悲无喜,却蕴含着崩碎天地的力量。
为何驻足?
这个问题像毒藤般缠绕着她的思绪。她想起那双眼眸,空洞得仿佛映照不出任何事物,却又在与她对视的刹那,掠过一丝她无法解读的波动。那是……困惑?还是别的什么?
突然,地窖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南宫情柔猛地站起,握紧灵光绫,灵力在体内急促运转。白日里的恐惧尚未散尽,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绷紧神经。
脚步声很轻,不似腐心卫的沉重,倒像是有人赤足踩在碎瓦上。她屏住呼吸,贴着地窖门向外望去——
月光下,一道纤细的影子正蹲在不远处的焦土上,用树枝轻轻拨动着什么。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女童,身上的粗布衣裳沾满血污,手里攥着半块啃剩的麦饼,正将散落的骸骨一块块归拢到一起。
“小妹妹?”南宫情柔推开门,声音放得极轻。
女童浑身一颤,猛地回头,眼中满是惊惶。看清是南宫情柔,她才松了口气,低下头,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娘亲说,骨头要埋在土里,不然会被野狗叼走的。”
南宫情柔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走过去,蹲在女童身边,看着那些零碎的骨片——最大的一块不过巴掌大,想来是个与女童年纪相仿的孩子。她伸出手,指尖的净化之光泛起柔和的光晕,轻轻覆在骨片上,驱散残留的毒瘴。
“他们会去往轮回的,”她轻声说,“那里没有痛苦。”
女童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就像……白日里那位大人一样吗?他站在那里的时候,我好像看见爹爹在对我笑。”
南宫情柔一怔。
她顺着女童的目光望向断墙,白日里那道身影伫立的地方,此刻只有半截焦黑的木梁在风中摇晃。可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那道身影转身离去时,衣角带起的一缕微风——那风里,似乎夹杂着极淡的、类似草木抽芽的清新气息。
是错觉吗?
她低头看向掌心,净化之光尚未散去,光晕里竟隐约映出一道模糊的纹路,像极了那身影手中短杖上缠绕的符文。
地窖里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南宫情柔起身将女童抱进地窖。安置好一切后,她再次走到地窖口,望着深邃的夜空。
远处的天际,一颗星辰悄然亮起,光芒微弱却异常坚定。她忽然想起师父曾说,天地间的力量从无绝对的善恶,唯有使用它的人,才会赋予其意义。
那道被称为“无名神魔”的身影,究竟是带着毁灭而来,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守护?
她握紧灵光绫,指尖的血珠滴落在地,瞬间被土壤吸收。黑暗中,仿佛有新芽正顺着那滴血的轨迹,悄悄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