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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话 幽穴骨鸣(1 / 2)

上阙异客临门

长乐郡的夏日,总是溽热难当。日头毒辣辣地炙烤着青石板路,蒸腾起扭曲的氤氲,连蝉鸣都带着几分声嘶力竭的疲惫。宁家那偌大的宅院,却因古木参天,引活水环绕,自成一方清凉天地。

宁瑜着一身素白夏布长衫,正坐在临水的凉亭里,指尖轻轻拨弄着石桌上的一只黄杨木小船。船身无帆无桨,却随着他指尖微不可查的气流牵引,在盛满清水的浅盆中缓缓打转,划开圈圈涟漪。他神色恬淡,目光似乎落在水波之上,又似乎早已穿透这方寸之地,神游于更渺远的存在。

阿翎坐在亭栏上,赤足轻轻晃荡,足踝上的银铃却寂然无声。她捧着一卷泛黄的《山海异闻录》,看得入神,偶尔伸出纤细的手指,凌空描摹着书页上奇形怪状的异兽图样,口中喃喃:“……其音如击石,见则其邑有兵燹……宁公子,这‘狰’的叫声,真的像石头敲击吗?”

宁瑜尚未回答,亭外廊下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管家宁福引着两人,正快步走来。

当先一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色焦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一身原本质料不差的绸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沾满了尘土,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一股被抽干了精气神的颓败与惊惶。他身后跟着个精悍的年轻汉子,皮肤黝黑,手脚粗大,眼神锐利且带着一股土腥气,腰间鼓鼓囊囊,似是藏着什么家伙事。这汉子搀扶着那中年人,动作间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公子,”宁福在亭外躬身,“这位是邻郡的富商李员外,说有万分紧急之事,特来求见。”

那李员外一见宁瑜,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踉跄着扑进亭子,纳头便拜,声音带着哭腔:“宁公子!救救我!救救我们李家吧!”

宁瑜起身虚扶,一股柔和的力量已将李员外托起。“李员外不必多礼,有何难处,坐下慢慢说。”他的声音清润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李员外被搀扶着坐下,双手仍不住颤抖,接过阿翎默默递上的一杯凉茶,也顾不上喝,只紧紧攥着杯壁,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小人李贽,是做……是做药材生意的。”李贽开口,眼神闪烁了一下,“半月前,家中……家中出了怪事。”

他喘了口气,脸上血色褪尽:“先是夜里,总能听见地底下传来……传来敲击声,一下,一下,像是有人在用石头敲打什么,又像是……像是骨头在互相碰撞,清脆得吓人。起初以为是鼠患,或是地龙翻身的前兆,可请了人来看,都说地面坚实,并无异常。”

宁瑜静静听着,目光掠过李贽眉宇间缠绕的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黑灰色死气,又瞥了一眼他身后那沉默的汉子。那汉子接触到宁瑜的目光,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右手不自觉地向腰间摸去,随即又强行按下。

“后来呢?”宁瑜问。

“后来……后来就更邪门了!”李贽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恐惧,“家里的牲畜开始无缘无故暴毙,鸡鸭一夜之间僵直,七窍流出黑血。再然后……是我那老父!”他猛地抓住宁瑜的衣袖,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家父年迈,本就卧床,自那敲击声响起后,便一日日衰弱,前几日夜里……夜里竟……竟浑身骨骼发出‘咯咯’声响,像是要散架一般,惨叫了半宿,就……就没了气息!”

说到此处,李贽已是涕泪横流:“更可怕的是,家父入殓时,仵作悄悄告知,家父……家父周身骨骼,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内部震碎的!可皮肉却完好无损啊!”

阿翎听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看向宁瑜。宁瑜眼神微凝,示意李员外继续说下去。

“家父去后,那地底的敲击声非但没停,反而越来越响,越来越密!如今……如今连内人和幼子,也开始出现骨痛之症,夜不能寐!小人请了不知多少和尚道士,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银子花了如流水,却半点效用也无!反倒是有位游方的老道,做了场法事后,面色大变,连钱都不敢收,只说了句‘地脉枯竭,幽穴骨鸣,怨力反噬,非寻常手段可解’,便仓皇离去。”李贽绝望道,“小人多方打听,才知长乐郡宁公子身负异禀,慈悲济世,万望公子垂怜,救小人一家性命!”说着又要跪下。

宁瑜再次扶住他,目光却转向他身后那一直沉默的汉子:“这位是?”

李贽一愣,忙道:“这是……这是家中护院,赵虎,身手不错,此次随我前来,也好有个照应。”

宁瑜看着赵虎,微微一笑,那笑容清淡,却仿佛能洞穿人心:“赵壮士身上,土腥气颇重,兼有一股沉埋多年的阴腐金石之气,怕是……常与古物打交道吧?”

赵虎脸色骤然一变,右手猛地按向腰间。李贽更是浑身一僵,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宁瑜却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地脉枯竭,幽穴骨鸣……寻常人家,何至于引动地脉?那骨骼碎裂之声,与其说是索命,不如说是一种……共鸣与警示。李员外,事到如今,若还不肯吐露实情,纵有大罗金仙,也难救你满门。”

凉亭内一时寂静,只余李贽粗重的喘息和亭外聒噪的蝉鸣。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涔涔而下。

良久,李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石凳上,惨然道:“公子明鉴……小人……小人并非单纯的药材商人。暗地里……也做些‘土夫子’的营生。”他艰难地吐出那几个字,“那地底的敲击声……或许……或许与我们月前动过的一座古墓有关。”

中阙古墓疑云

在李贽断断续续、夹杂着巨大恐惧和悔恨的叙述中,一段盗掘古墓的隐秘往事,逐渐浮现。

月前,李贽通过某些渠道,得知邻郡与长乐郡交界处的莽苍山中,疑似有一座未被记载的古代贵族墓葬。利欲熏心之下,他重金网罗了一批人手,其中便以这经验丰富的赵虎为首。经过一番周折,他们果然找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墓穴入口,以巧妙手法打穿盗洞,深入其中。

“那墓……那墓邪门得很!”李贽回忆起来,依旧心有余悸,“外面看毫不起眼,里面却规制极高,甬道深长,壁画斑驳,画的并非寻常祥瑞,而是……而是百骨朝宗图!无数白骨,呈跪拜姿态,朝向墓室深处。”

墓室以青石垒砌,坚固异常,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开主墓室。里面并无棺椁,只有一具盘膝而坐的完整人骨,骨骸晶莹,隐隐透着玉质光泽。骨骸之前,设有一张石案,案上别无长物,只供奉着一只形制奇古的青铜匣子。

“当时我们都以为得了至宝,”赵虎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那青铜匣子密封极严,入手沉重,上面刻满了从未见过的符文。我们……我们贪心作祟,只取了那匣子,未敢动那具骸骨,便迅速退了出来。”

然而,怪事从出墓那一刻就开始了。先是负责背匣子的那名伙计,在出盗洞时莫名其妙摔断了腿。紧接着,队伍里开始有人做噩梦,梦见自己被无数白骨包围,那些白骨用指节敲击地面,发出“叩叩”的声响。回到李家后,噩梦变成了现实,地底的敲击声如期而至,死亡和诡异,接踵而来。

“我们试图将青铜匣子送回去,”李贽哭丧着脸,“可邪门的是,那莽苍山……我们明明按照原路返回,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盗洞了!像是……像是整座山都活了过来,把入口吞没了!”

宁瑜听完,沉吟片刻,问道:“那青铜匣子,现在何处?”

“就……就藏在宅中地下密室。”李贽忙道,“我们不敢放在身边,更不敢打开。”

宁瑜起身,对阿翎微微颔首。阿翎会意,轻盈地从亭栏上跃下。

“带路吧,去贵府一观。”宁瑜淡淡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幽穴骨鸣’之厄,根源皆在那墓穴与青铜匣子之上。”

李贽与赵虎闻言,既是惶恐,又生出一丝希望,连忙起身引路。

宁瑜出行,不喜车马喧嚣,只与阿翎各乘一匹骏马,随李贽的马车前往邻郡。一路上,宁瑜默默感应着天地气机,越靠近李宅所在的方向,越是感到一股沉郁的死寂之气盘旋不散,与周遭生机勃勃的夏日景象格格不入。

李宅位于邻郡城郊,高墙大院,甚是气派,此刻却门庭冷落,笼罩在一片无形的压抑之中。还未进门,宁瑜便微微蹙眉,他感受到宅邸地基之下,一股阴寒怨毒的力量正如水银般丝丝缕缕渗透上来,缠绕着宅院中的每一个生灵。

进入宅院,那股令人牙酸的、细微却无处不在的“叩叩”敲击声,便隐隐传入耳中。声音来自地底,飘忽不定,时而如雨打芭蕉,时而如僧敲木鱼,听得人头皮发麻,心浮气躁。下人们个个面无人色,行走间蹑手蹑脚,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宁瑜并未急着去查看藏匿的青铜匣子,而是先在宅院中缓步行走。他目光如电,扫过庭院布局、房屋走向,指尖微动,暗自推算。

“宁公子,可有发现?”李贽紧张地跟在身后。

“宅基之下,地脉已断。”宁瑜平静道,“并非天然枯竭,而是被一股极强的怨力与金锐之气强行截断、侵蚀。那股金锐之气,源自你们带回来的青铜匣子。而那怨力与敲击声,则来自墓主——那具玉骸。”

他行至后院一处假山旁,蹲下身,伸手按在泥土之上,闭目感应片刻。“此处,阴气最重,怨力由此上涌。若我所料不差,其下正是那古墓气息与宅邸地气交锋最为激烈之处,也是……那‘骨鸣’之声的源头通道。”

阿翎也蹲下来,将耳朵贴近地面,仔细聆听了片刻,抬头对宁瑜说:“公子,声音里有规律,不像杂乱无章的噪音,倒像是……某种古老的韵律,带着愤怒和……悲伤。”

宁瑜点头:“万物有灵,骨骸亦承载着生前之念与死后之执。那墓主以玉骸之身坐化,生前必非寻常之人,其骨骸与地脉相连,守护着某种重要的东西——很可能就是那只青铜匣子。你们强行取走匣子,不仅惊扰了亡者安眠,更可能破坏了某种古老的封印或平衡,导致墓主残存的意念与力量,循着地脉追索而至,以其骸骨之共鸣,引发尔等血肉之躯的骨骼与之共振,直至碎裂。”

李贽和赵虎听得浑身冰凉,他们盗墓多年,听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传说,但如此诡异而直接的反噬,却是头一遭遇到。

“那……那该如何是好?”李贽颤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