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阙:时序之紊
宁瑜行至一处名为“时序郡”的盆地。此地据古籍记载,曾受上古羲和氏观天象、定历法之遗泽,四时分明,节气有序,农桑依时,百姓安居。然而,甫一踏入郡境,宁瑜便感到一种深及骨髓的错乱。
时值盛夏,本该烈日炎炎,稻浪翻滚,此地却忽而寒风骤起,草木挂霜;忽而闷热如蒸,雷雨交加;片刻之后,竟又见桃花不合时宜地绽放于枝头,转眼又被冰雹打落。天地间的气息紊乱不堪,阴阳失序,五行颠倒,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随意拨弄着时间的弦。
田野间景象更是诡异。同一块田亩,一侧稻穗低垂,已然成熟,另一侧却刚插新秧;果树之上,花果并存,青涩与腐烂同在。农人们面有菜色,眼神茫然,在混乱的天象下无所适从,或是对着枯萎的庄稼哀叹,或是徒劳地试图在冰雪中播种。
郡城之中,亦是一片混乱。人们衣着不合时宜,有身着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者,亦有裹着棉袍在烈日下汗流浃背者。市集之上,货物供应更是颠三倒四,夏日竟有商贩叫卖炭火,寒冬反而兜售凉席,引得怨声载道。
更让宁瑜注意的是,此地百姓对于时间的认知似乎也出现了问题。有人将清晨当作黄昏,有人将朔日认作望日,祭祀、婚嫁、动土等大事,往往因择时不当而引发诸多怪事与不幸。整个郡县,笼罩在一片因时序紊乱而带来的焦虑、困惑与不安之中。
宁瑜立于一处山岗,闭目凝神,神识与天地交感。他清晰地“看”到,这时序郡上空,那本应井然有序、流转不息的时间长河,此刻竟如同被打乱的线团,纠缠、扭曲、甚至出现了断流与逆流的现象。维系此地时序的某种核心法则,遭到了严重的干扰甚至破坏。
“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宁瑜心中沉重。时序,乃天地运行之规律,阴阳变化之纲纪。《尚书·尧典》首重“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便是认识到时序对于民生、对于文明的重要性。此时序郡之乱,已非寻常天灾,而是关乎天地根本秩序的大患。
他需寻得此乱的根源。
中阙:窥天之咎
宁瑜步入时序郡城,城中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有言触怒天神者,有言地脉崩坏者,更有甚者,传言是郡守大人为求长生,行逆天之法,才招致如此灾祸。
宁瑜寻至郡守府,欲求一见。府衙官吏个个面色惶急,言郡守已多日闭门不出,谢绝一切访客。宁瑜神识悄然探入府衙深处,却见那郡守并非在修炼什么邪法,而是形容枯槁,对着一堆散乱的星图与历算稿纸长吁短叹,眼中充满了血丝与绝望。
“错了……全都错了……星辰轨迹为何突变?节气推算为何尽失准绳?”郡守喃喃自语,状若疯魔。
宁瑜心念微动,并未打扰这位显然已陷入困境的郡守,而是转向城中那些尚存一丝古风的耆老与观星者。
在城西一座废弃的观星台上,他找到了一位须发皆白、独自凭栏望天的老丈,人称“司辰翁”。司辰翁家族世代掌管郡中历法节气,虽如今官学废弛,但他依旧保持着观天测时的习惯。
见宁瑜登台,司辰翁并未惊讶,只是叹息道:“又是一个来寻找答案的人吗?可惜,天机已乱,非人力可窥了。”
“老丈可知此乱缘由?”宁瑜拱手问道。
司辰翁指着混沌的天空,痛心道:“根源,在于‘窥天镜’!”
“窥天镜?”
“嗯,”司辰翁点头,“那是我时序郡祖传的宝物,据说是羲和氏遗物,能观测星辰本源轨迹,精准推算时序流转。历代司辰,皆凭此镜制定历法,指引农时,保郡县千年有序。”
“然而,”他话锋一转,充满愤懑,“五十年前,上任郡守,也就是现在这位郡守的父亲,为一己私欲,竟妄想凭借窥天镜,窥探更深层的‘时间奥秘’,甚至试图……微调局部时序,以延其寿数,固其权位!”
宁瑜目光一凝:“干涉时序?此乃逆天大忌!”
“正是!”司辰翁激动道,“他不知从何处寻得邪法,强行催动窥天镜,不仅未能如愿,反而引得镜中蕴含的远古时间之力失控,崩坏了镜体,更撕裂了笼罩我时序郡的天然时序结界!自那以后,郡中时序便开始逐渐紊乱,直至今日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窥天镜现在何处?”宁瑜追问。
“就在郡守府密室之中,与那崩坏的时间之力一同被封存。现任郡守继位后,深知其害,试图修复,却无力回天,反而因长期接触那紊乱的时间之力,心神受损,变得……唉!”司辰翁摇头叹息,“如今那密室已成绝地,时间乱流肆虐,常人靠近,顷刻间便会衰老或返童,甚至化为飞灰!”
宁瑜了然。原来症结在此。一件观测时间的圣器,被妄人强行用于干涉时间,导致力量反噬,不仅自毁,更破坏了局部的时空结构。要平此时序之乱,必须处理那崩坏的窥天镜及其引发的时空漩涡。
“老丈,可知那密室具体所在?又如何能接近?”宁瑜问道。
司辰翁仔细打量宁瑜,见他目光清澈,气息沉凝,不似凡人,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刻着星辰轨迹的玉符:“此乃历代司辰信物,‘定辰玉’,能稍抗时间乱流侵蚀。老朽年迈,无力回天,便将它交予先生。那密室就在郡守府后院枯井之下,先生……一切小心!”
宁瑜接过玉符,感受到其中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时序守护之意,郑重道:“老丈放心,宁某定当尽力。”
是夜,宁瑜凭借司辰翁的指引与定辰玉的护持,悄无声息地潜入郡守府后院。那口枯井看似寻常,但井口周围的空间隐隐扭曲,光线经过都会产生奇异的折射。
宁瑜纵身跃入井中,并非下坠,而是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充满混乱力量的屏障。眼前景象骤变,已非井底,而是一片光怪陆离、色彩扭曲的混沌空间。这就是被崩坏的时间之力侵蚀形成的异度空间。
在这里,时间失去了方向与意义。宁瑜看到幼童瞬间白发苍苍,又看到朽木眨眼焕发生机;看到历史片段如走马灯般闪现,又看到未来幻影支离破碎。无数时间碎片如同锋利的刀刃,呼啸着切割而来,更有那紊乱的时间流速,时而快得让人心跳欲裂,时而慢得仿佛万物凝滞。
定辰玉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形成一个微弱的气场,勉强护住宁瑜周身,抵挡着最直接的时间侵蚀。但越往空间深处,那崩坏的时间之力越是狂暴。
宁瑜固守心神,将自身意识锚定于“当下”这一刻,不为过去未来之幻象所动,不被快慢流速所扰。他步步为营,向着空间中心那最混乱、也是能量最集中的区域前进。
在那里,他看到了根源——无数道色彩斑斓、却充满裂纹与断痕的光带,缠绕着一面布满裂痕、镜面浑浊不堪的古镜。那便是崩坏的窥天镜!它不再映照星辰,反而像一个溃烂的伤口,不断向外喷涌着混乱的时间乱流,扭曲着周遭的一切。
必须修复此镜,或至少平息其暴走的时间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