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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话 :算盘声(1 / 2)

上阙:失衡的账本

这一日,宁瑜与阿翎来到了一座名为“汇泉”的县城。此县地处南北通衢,水陆交汇,商贾云集,市面极为繁华。长街之上,店铺鳞次栉比,叫卖声、车马声、交谈声不绝于耳,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阿翎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热闹的市井,一双灵动的眼睛简直不够用,看看这边卖胭脂水粉的,又瞧瞧那边耍猴戏的,兴奋地拉着宁瑜的袖子:“宁哥哥,这里好热闹!比我们之前去的那些地方都热闹多了!”

宁瑜微笑着任她张望,目光却缓缓扫过街面。这汇泉县人气鼎盛,财气充盈,是难得的富庶之地。然而,在他那通明的道心感知中,这片繁华之下,却隐隐流动着一丝不谐。这感觉并非妖邪之气,也非怨念纠缠,而更像是一种……“失衡”。仿佛一架精密的天平,有一端正在微微地、持续地向下沉坠,牵动着整个县城的“气运”都呈现出一种外强中干、虚浮不定的态势。

“财气过旺而失其道,如洪水漫溢,非福反祸。”宁瑜轻声自语。

“宁哥哥,你说什么?”阿翎没听清,回过头问。

“没什么,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两人寻了一间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客栈住下。客栈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拨弄着柜台上的算盘,笑容可掬,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焦虑。办理住店手续时,宁瑜注意到,掌柜手边的账本密密麻麻记满了数字,那算珠拨动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一种焦躁感,不像是在核算,倒像是在追赶什么。

安置好行李,阿翎嚷着肚子饿,两人便到客栈大堂用饭。此时并非饭点,大堂里人不多,只有邻桌坐着两个穿着体面的商人,正在边喝茶边唉声叹气。

“王兄,这季的账目看了吗?唉,明明流水比去年还多了两成,可这落到口袋里的,反倒薄了三成不止!邪门了!”

“谁说不是呢!李老弟,我那边也一样。铺子里的伙计也没偷懒,进货出货都顺畅,可这钱就像指缝里的沙子,不知不觉就溜走了!各种开销莫名其妙地涨,不是这里要打点,就是那里要补窟窿,头疼啊!”

“再这样下去,怕是只能收缩铺面,裁减人手了……”

“唉,这汇泉县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两个商人摇头叹息着离开了。

阿翎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边竖着耳朵听,等那两人走了,她才小声对宁瑜说:“宁哥哥,他们好像赚不到钱?可是这里看起来这么热闹,怎么会赚不到钱呢?”

宁瑜尚未回答,就听柜台那边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是客栈掌柜和他妻子。

“这个月的利钱又不够!再这样下去,我们这客栈怕是都要抵给钱庄了!”妇人声音带着哭腔。

“你当我不知道吗?!”掌柜烦躁地低吼,“可有什么办法?房钱不敢涨,涨了更没人住!可各项开销都在涨!柴米油盐,人工税赋,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钱’!我这算盘珠子都快拨烂了,也算不出个盈余来!”

“噼里啪啦”,算盘又被剧烈地拨动了一阵,声音刺耳。

掌柜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充满了无力感:“这汇泉县的算盘,怕是中了邪了,怎么打都是亏……”

阿翎听得咋舌,连饭都忘了吃。宁瑜放下筷子,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那繁华的喧嚣之下,无数细碎的、焦虑的算盘声,仿佛汇成了一条无形的、浑浊的河流,在这座县城里流淌,卷走人们的安宁与希望。

“算盘无邪,人心有偏。”宁瑜淡淡道,“此地财气流转失衡,非天灾,乃人祸。根源,恐怕就在这‘算计’二字上。”

饭后,宁瑜带着阿翎在县城里漫步。他们刻意经过那些大的商号、货栈、钱庄。几乎每一家里面,都传出或急或缓、或重或轻的算盘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本该是商业活力的象征,此刻在宁瑜耳中,却显得杂乱而充满压力。

他们走到县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这里矗立着一座最为气派的建筑——汇泉县衙。与别处官府衙门的肃穆不同,这县衙门口车水马龙,进出的多是衣着光鲜的商贾之流,脸上带着或谄媚或急切的神情。而县衙旁边,则是一家格外醒目的“通源钱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进出之人非富即贵。

宁瑜在县衙对面的茶摊坐下,要了一壶清茶,静静观察。阿翎学着他的样子,也捧着一杯茶,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县衙和钱庄。

“宁哥哥,那钱庄好大,比县衙还气派呢!”

“嗯,财能通神,亦可役鬼。”宁瑜呷了一口茶,目光落在县衙门口一个刚刚走出来的矮胖中年男子身上。那男子穿着绸缎长袍,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玉扳指,满面红光,身后跟着两个点头哈腰的随从。他站在台阶上,志得意满地看了看熙攘的街市,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旁边的通源钱庄。

茶摊老板是个健谈的老头,见宁瑜注意那边,便压低声音道:“客官是外地人吧?那位可是我们汇泉县的财神爷,通源钱庄的东家,赵万贯赵老爷!咱们县太爷跟他是拜把子兄弟,这县里大大小小的生意,想要顺当,都绕不开他这尊佛哦!”

宁瑜不动声色:“哦?看来这位赵老爷,生意做得极大。”

“何止是大!”茶摊老板撇撇嘴,声音更低了,“这汇泉县的钱流,十之七八都得从他钱庄过。借贷、汇兑、甚至连官府的一些税银,都跟他脱不了干系。他定的规矩,那就是这汇泉商界的规矩!就说那利息,他说涨就涨,谁敢说个不字?还有啊,但凡是赚钱的营生,他总要插上一脚,要么入股,要么……唉,反正啊,这汇泉县的算盘珠子,怎么拨,最后的好处,大半都落进他赵家的钱柜子里咯!”

老板叹了口气,指了指街上那些看似光鲜的店铺:“瞧着热闹吧?可不少都是硬撑着,给赵老爷和……上头打工呢!真正落到自己手里的,没几个子儿。这世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呗。”

阿翎听得似懂非懂,但“大鱼吃小鱼”这话她明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那不是欺负人吗?”

茶摊老板赶紧“嘘”了一声:“小姑娘,可不敢乱说!在这汇泉县,赵老爷的话,比圣旨还管用呢!”

宁瑜放下茶钱,对阿翎道:“我们走吧。”

离开茶摊,阿翎还有些气鼓鼓的:“宁哥哥,那个赵老爷,是不是就是让大家都赚不到钱的坏人?”

“世间事,难断绝对善恶。”宁瑜平静地说,“贪婪如同漩涡,一旦形成,便会不断将周围的一切卷入其中。这赵万贯或许是漩涡中心,但这汇泉县失衡的财气,亦是所有沉溺于过度算计、迷失本心之人共同造就的。当人人都只想着如何算计他人、攫取最大利益时,诚信、公平、乃至创造财富的真正源泉便会枯竭。整个地域的‘生财之道’便会扭曲,如同竭泽而渔,终将无鱼可获。”

他抬头望向县衙和钱庄上空,在他的感知中,那里凝聚着一团最为浓郁、几乎化为实质的金色财气,但这金色之中,却掺杂着令人不安的暗红与污浊,那是贪婪与不公的色彩,正是这团气息,如同一个巨大的漏斗,疯狂抽取着整个汇泉县的生机与活力。

“算盘本是无情物,用之正,可衡天地,量人心;用之偏,则锱铢必较,损人害己。”宁瑜的目光变得深邃,“这汇泉县的病,病在人心,显于算盘。要治此病,需得让这失了准星的算盘,重新找到它的‘定盘星’。”

中阙:定盘之星

要破此局,直接针对赵万贯或县官,并非上策。官商勾结,盘根错节,强行破除,易生混乱,且难以根除人们心中已然偏斜的算计之心。宁瑜决定,从这失衡财气流转的一个关键“节点”入手。

通过几日暗中查访,宁瑜将目标锁定在了一家名为“陈记杂货”的铺子上。这陈家是汇泉县的老户,经营杂货已有三代,向来以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着称。然而近年来,在赵万贯势力的挤压和扭曲的商业环境下,陈记的生意每况愈下。当家的陈老汉是个固执的老头,坚持不肯在货品质量上动手脚,也不愿借赵万贯那利滚利的高利贷,因此铺面日渐冷清,几乎难以为继。

更重要的是,宁瑜观察到,陈记铺子上空的气息,虽微弱,却仍保有一丝难得的清正与坚韧,如同污浊泥潭中的一株青莲,尚未被完全同化。这缕气息,或可作为拨乱反正的引子。

这日傍晚,宁瑜带着阿翎来到了陈记杂货铺。铺子位于一条相对冷清的街道,门面不大,里面货物摆放得整整齐齐,却鲜有顾客。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者,正就着油灯的微光,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算盘声缓慢、清晰,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与城中其他地方那急躁的算盘声截然不同。

听到脚步声,陈老汉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些笑容:“客官,想买点什么?”他的笑容难掩愁苦。

宁瑜在店里随意看着,拿起一个手工制作的竹篾筐,问道:“老丈,这筐子怎么卖?”

陈老汉报了个价,价格十分公道。

宁瑜并未还价,直接付了钱,然后看似随意地问道:“老丈,我看您这算盘打得沉稳,是老家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