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还没落地,她喉头又是一阵剧咳,一口黑血再次喷涌而出,溅在祈安的衣襟上,像绽开了一朵凄厉的花。
祈安心头一紧,连忙用力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好,我带你回潞州。”
可孙歆却艰难地摇了摇头:“不……不回潞州……”
祈安心头一疑:孙彬夫妇不是被厚葬回了潞州吗?
正怔忡间,就听孙歆从齿间挤出几个字:“乱葬岗……”
“乱葬岗?”祈安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过来。
江寄竟将孙彬夫妇抛尸乱葬岗,却还大张旗鼓地操办葬礼!那所谓的“仁义”,竟是做给天下人看的骗局,是掩人耳目的卑劣谎言!
提到父母,孙歆的身子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声音里裹着浓重的哭腔和无尽的自责:“我爹娘……也在怪我吧,女儿这般无用……连让他们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祈安给她顺着后背,语气坚定:“不会的。你这么勇敢,亲手为他们报了仇,你爹娘在天有灵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怪你?”
这些都不是她的错啊。可这血海深仇,却偏偏让她一个人扛到了最后,好不公平!
孙歆忽然轻轻笑了,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是啊……我爹娘那么疼我……舍不……舍不得怪我……”眼泪像断了线似的,不断从眼角滑落。
祈安喉咙发紧,温热的泪水不断顺着下巴坠落。此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面对生死,她好像只能这样束手无策,不论是面对他人,还是自己。
“凌小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孙歆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祈安微怔,片刻后才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声音放得极轻,却清晰地传到她耳中:“祈安,我叫祈安。”
孙歆已经没什么力气思考了,只是顺着她的话轻轻重复:“祈安……谢谢你……”
说完,孙歆的眼神彻底涣散开来,却定定地望着牢门的方向,嘴角忽然扯出一抹极浅的笑意,像是透过那冰冷的铁门,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她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细碎的呢喃:“爹娘……易大哥……”手缓缓抬起,朝着牢门的方向伸去,“你们……来……接我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猛地一沉,直直地垂落下去。
祈安浑身一僵,怔怔地看着怀中的人。
孙歆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脸上那抹笑意还未完全褪去,可身体的温度却在一点点变冷,再没有半分生气……
祈安抬手用衣袖细细替她擦净嘴角残留的血迹,那些暗红的血渍像顽固的烙印,擦了许久才淡去,在布面上留下一片暗沉的痕迹。
随后她俯身将孙歆抱起,走到牢房角落那张简陋的草席旁,缓缓将人放平。
她蹲在草席边,望着那张再无波澜的脸。
孙歆的眉眼间还凝着一丝未散的笑意,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可那苍白的肤色和紧闭的双眼,又在无声地诉说着生命的终结。
风从牢房的铁窗缝隙里钻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吹起草席的一角,也吹乱了祈安额前的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