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安踩着没过脚踝的荒草,在城外乱葬岗边缘寻了块相对平整的空地。这里离不远处那片层层叠叠的尸堆不过数十步,腐臭的气息随着风一阵阵飘过来,带着令人心悸的阴冷。
棺木是她托人连夜赶制的薄木棺,虽简陋,却擦得干净。
祈安看着新垒的土坟,轻声说:“就葬在这里吧。你爹娘……大约就在那边了。”
孙歆的墓前立着块无字碑,在荒草间透着股莫名的清寂。
这是孙歆弥留时特意嘱咐的——她说她要做回孙歆,又说:“可我爹……他一辈子清名,不能因为女儿是个杀人犯,落个晚节不保的名声。”
祈安的目光还在那块无字碑上,声音轻得像被风一吹就散:“殿下,倘若有一日我死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身旁的褚琰眉心微蹙:“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的视线落在祈安低垂的侧脸上,那双总带着韧劲的眸子此刻蒙着层雾,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祈安的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便已消散:“你看孙歆,到死还得顶着别人的身份,除了我们,在没人知道她究竟是谁。日子久了,连我们都未必时时记起,到最后,她就像是从未来过这世上一般。”
她顿了顿,指尖掐进掌心,“而我……与她大抵是一样的。”
孤身一人在这世上,同样顶着不属于自己的身份踽踽独行,同样是为了复仇尚且存活于世。
可是,却终究与她不同,体内的荷华蛊何时会发作,何时会要了自己的命,全是未知。甚至无法确定,能否撑到复仇功成那日。
可若是幸运,亲眼看到大仇得报——届时,又该何去何从?
大概会和孙歆的选择一样吧……
褚琰察觉到了她话里的消沉,喉间低低应了声,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不一样。”
祈安睫毛颤了颤,抬眼望过去,眸中带着几分茫然的疑惑:“哪里不一样?”
风卷着荒草掠过坟头,将她的声音吹得轻轻晃晃。
褚琰望着她,声音沉静却字字清晰:“你最后不会是一个人。只要你想,你也尽可以找回自己的身份。还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微怔的脸上,语气重得像在心底刻下承诺,“我会记得你,永远。”
风似乎在这一刻停了,荒草不再簌簌作响,只有他的话落在空寂里,带着一种能穿透寒意的力量。
祈安先是一怔,心头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下,泛起一阵说不清的麻痒。
她侧过头望向褚琰,唇边终于有了真切的笑意,声音放松下来:“也是,我还有殿下这个盟友,算不得孤身一人。”
稍顿了顿,她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眸子里,语气带着几分故作轻松:“再说,殿下这般聪慧,记性又好,自然是不会忘了我的。”
说完,却还是试探着问了句:“对吗?”
褚琰的视线落在她脸上,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惶惑,像迷路的孤舟在雾里漂泊,让他胸腔猛地涌上一阵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