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来临后的第九十七日:
Aadea号像一把银灰色的剪刀,划开印度洋灰蓝色的绸缎。晨雾如纱,被船首轻轻撕裂,又在船尾悄然愈合。大雪纷飞,这在印度洋上是罕见的景象——雪花一接触海面便即刻消融,仿佛从未存在过。丧尸末日来临后的第九十七天,世界依然在某种诡异的平衡中运转,只是这平衡脆弱得如同晨雾。
陆明锐是被一股莫名的燥热唤醒的。他睁开眼,首先确认自己四肢健全——没有冻伤,不需要截肢,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他微微动了动身体,关节发出细微的响声,但没有任何疼痛妨碍行动。他环顾这间Aadea号上的医务室,只看到陈大发裹着一条灰色羊毛毯,半躺在靠墙的沙发上打盹,脑袋歪向一侧,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口水,侧脸带着天真无邪的美丽。
除了他们两个,医务室里再无他人。陆明锐掀开身上层层叠叠的保暖被——难怪他会觉得热,这些被子几乎把他裹成了一个蚕蛹。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穿上放在床边的衣物,然后走到陈大发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哦,我不吃早餐,我再睡会。”陈大发迷迷糊糊地嘟囔着,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准确无误地钻进了陆明锐刚刚离开的、还带着余温的病床,裹紧毯子,不出三秒就又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陆明锐不由得失笑。这个外表是女性、内里却装着个爱开玩笑的中年大叔灵魂的队友,可能真的还没清醒。他不打算再打扰她,转身离开了医务室。
走廊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才早上5:47。船身平稳地前进,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远处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显然,裴清已经修好了船只的推进系统,现在应该是按照设定好了的计划,绕过斯里兰卡、经由班达亚奇南线航道进入马六甲的航线。按照这个速度,一周左右他们就能抵达目的地,这意味着陈大发最多只剩下一周半的时间就要回家了。陆明锐暗自希望这段旅程能平安无事地结束。
他回到自己的舱室简单洗漱,冰冷的水拍在脸上,让他彻底清醒。擦干脸后,他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下巴上冒出些许胡茬,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眼神依然锐利。他整理好衣领,将格洛克19手枪检查一番,重新插回大腿间的枪套。
经过萧语微和萧兔兔的舱室时,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里面静悄悄的。想到萧语微此刻一定正抱着小兔兔安睡,他不忍打扰,于是蹑手蹑脚地转向了苏澜的舱室。
轻轻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窸窣的声响,然后是苏澜略带睡意的声音:“谁?”
“是我,明锐。”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陆明锐闪身进入。苏澜站在门后,只穿着一件吊带的丝质睡裙,柔顺般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睡眼惺忪中带着一丝警觉。看到是他,那警觉才褪去,转为温柔的询问。
“你这么早就醒了?身体还好吗?”她轻声问道,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他的手臂,仿佛要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又一个令人心碎的梦境。
陆明锐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我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在她耳边低语,呼吸拂过她的颈侧,“就是特别想你。”
苏澜微微脸红,却没有挣脱。“油嘴滑舌。”她嗔怪道,但眼里满是笑意。
他们拥吻着倒向大床,陆明锐开始要和苏澜讲述那个他做了无数遍的“大灰狼抓大白兔”的故事。在这个版本里,大灰狼历经千辛万苦,穿越暴风雪和丧尸群,只为找到它心爱的大白兔。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时不时在她脸颊或唇上落下一吻。
他的吻再次落下,这次更加深入而缠绵。苏澜回应着他,手指穿过他粗硬的发丝。窗外,大雪依然在下,但舱室内温暖如春,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将外界的一切危险和不确定都暂时隔绝。
当陆明锐终于放开她时,两人都疲惫不堪,气息不稳时。苏澜看了眼时间,惊觉已经过了十一点。
“坏死了。”她轻斥道,脸上却浮现出难得一见的娇媚红晕,“这都中午了,他们肯定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陆明锐笑着将她搂回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让他们知道好了,我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你是我的女人。”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这种占有性的宣言在和平年代或许会引来反感,但在朝不保夕的末日里,却成了一种最深情的告白。苏澜没有反驳,只是将脸埋在他胸前,深深呼吸着他身上混合着硝烟和海水的气息。
又温存了好一阵,陆明锐才不情愿地放开她。
“你先出去,我要洗澡。”苏澜裹着毯子,赤脚踩在地板上,像只优雅的猫一样溜进了卫生间。
陆明锐穿好衣服,在门口停顿片刻,听着里面传来水声,才轻轻带上门离开。
当他走进沙龙区时,立刻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裴清额头贴着个物理退烧贴,裹着厚厚的毯子,神情茫然地盯着电视屏幕——上面正播放着萧兔兔最爱的动画片。而萧兔兔本人则坐在不远处的餐桌旁,专心致志地画着她的画,似乎完全没被周遭的氛围影响。
最让陆明锐心头一紧的是站在吧台后面的萧语微。她双手交叉在胸前,脸上没有明显的怒意,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斥责,直直地盯着他。
“糟了,一下冲动过头了……”陆明锐心里不由得一突。萧语微肯定知道他和苏澜在一起待了整个上午,而且以她的聪明,不可能猜不到他们做了什么。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萧语微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倒了杯咖啡推到他面前。
“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呢,这样纵欲可不行。”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陆明锐的心上。
“你……不生气吗?”陆明锐有些羞愧地问。毕竟萧语微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两情相悦,而又刺激无比的第一次。
萧语微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生气做什么?”她说,然后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们又还不一定在一起。”
“啊!?”陆明锐震惊地看着她,这是生气了要分手吗?不,他不可能答应的!这句话让他心里一阵刺痛。他是不会接受和同意的!绝对!
“语微,我......”他急切地想解释什么,却被萧语微抬手制止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的目光转向正在看电视的裴清和画画的萧兔兔,暗示有孩子们在场不便深谈,“你去看看午饭准备好了没有,大家都饿了。”
陆明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裴清的状态似乎不太好。他走到裴清身边坐下,关切地问道:“裴清,你还好吗?发烧了?”
裴清缓缓转过头,那双通常清澈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朦胧。“有点低烧,没关系。”他轻声回答,声音比平时更加柔和,“可能是昨天落水时着凉了。”
这个内向害羞的年轻人总是这样,即使不舒服也会强撑着,不愿给他人添麻烦。陆明锐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有些烫。
“等会儿吃完东西,你得回去休息。”陆明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船可以让胡萝卜自动驾驶,有情况它会通知我们的。”
裴清点点头,没有反驳。
“我在画大家哦!”萧兔兔突然举起她的画作,甜美的声音打破了略显沉闷的气氛。画上有六个歪歪扭扭但特征分明的小人:最前面的那个是陆明锐,手里拿着一把夸张的枪;长头发的是苏澜和萧语微;短头发的是尼克,大波浪的是陈大发;最小的是她自己;而额头上贴着退烧贴的显然是裴清。
“画得真好。”陆明锐由衷地称赞道,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萧兔兔满足地笑了,继续埋头创作。
这时,陈大发揉着眼睛走进了沙龙区,依然穿着那身皱巴巴的衣服,但看起来清醒多了。
“饿死了,有吃的吗?”她大大咧咧地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下。
“尼克已经在准备了。”萧语微朝厨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那个总是与陈大发斗嘴的欢喜冤家,在烹饪方面却有着出乎意料的才能。在资源有限的条件下,他总能想办法做出军队口味的可口的食物。
众人陆续到餐厅去就座。苏澜也来到了餐厅,刚洗过的头发还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和战术长裤,腰间别着那把配备消音器的9手枪。她与萧语微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两人都没有说话,但空气中似乎有一种无声的交流。
陆明锐紧张地观察着这一幕,然而预想中的火药味并没有出现。萧语微只是自然地递给苏澜一杯咖啡,轻声说:“刚煮的,加了你喜欢的双份糖。”
“谢谢。”苏澜接过咖啡,在萧语微身边的座位坐下。
这种微妙的和解反而让陆明锐更加不安。他宁愿她们大吵一架,也好过这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午餐时分,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雪花密集地拍打着舷窗,在海面上形成一层薄薄的雾气。Aadea号平稳地破浪前行,一个移动的避难所,在这个被冰雪覆盖的海洋上孤独地航行。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五天后就能抵达班达亚奇海域。”裴清小声说道,一边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炖菜,“胡萝卜计算过,如果天气不进一步恶化,我们甚至可能提前半天到达。”
“早点到家也好。”陈大发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面包,含糊不清地说,
“好吗?”尼克端着碗出来,他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个话题,尤其是关于陈大发要离开的事情,一点就炸。
“哪里不好?”陈大发说,“你打呼响死了。我在上层都听得到。”
这对欢喜冤家的日常斗嘴让餐桌上的气氛轻松了不少。陆明锐悄悄观察着苏澜和萧语微,发现她们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偶尔还会露出一丝微笑。这让他更加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