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批不下来,你这‘仁心’,怕也只是白费力气。”
“便是白费力气,也得试。”何方语气坚定,“《公羊春秋》说‘拨乱反正,莫近于《春秋》’,这‘乱’,不只是贼寇,更是人心的冷漠。
我若连试都不试,那才真的丢了《春秋》的义理。
至于结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至少我对得起自己的本心,对得起‘黄帝子孙’这四个字。”
孟光猛地抬头,眼中犹疑瞬间崩散,精光乍现,重重拍案:“对啊!‘权变’终是为‘仁政’。
既要洞察人性游刃有余,更不能丢了爱民本心!
先前竟是我本末倒置了。”
他大步上前,一把攥住何方手腕:“何老师,你点醒我了!
我这就去太学造势,大势之下,我看谁敢贪墨。”
“孟光亲密度+20,为76,进入灵魂伴侣区——不用说话就知道对方想啥,吵架像说相声,互夸能出一本书。”
何方看着一脸热诚的孟光,也是心潮起伏,道:“我这就去拜会周晖,某等双管齐下。”
只是此次辩论赢了孟光,却没有增加智力,或许在他身上刷的不少了,或许智力高了,想涨没那么容易了。
六月的天,忽然有些冷。
篝火燃到了尽头,火星子时不时往上跳一下,又很快熄灭在凉风中。
只余下一堆泛着微光的炭烬,勉强烘着周围蜷缩的人影。
那是些老弱妇孺,挤在棚子的角落,或是靠着断墙。
没人说话,只有风卷着枯草掠过的声响,衬得这方天地格外沉寂。
最边上的矮墙根下,张婆婆把小孙子紧紧搂在怀里。
孩子才五岁,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身上裹着件补丁摞补丁的短褐,袖口磨破了,露出冻得发红的小手腕。
小嘴抿着,鼻尖冻得通红,却没像白天那样哭闹,只是把脸埋在婆婆的衣襟里,偶尔动一下,像只受惊的小兽。
张婆婆一遍遍地摩挲着孙子的后背,那手背上满是裂口,有的还结着黑痂,蹭过孩子的衣服时,能听见细微的“沙沙”声。
她望着不远处兵卒走动的方向,眼神空茫茫的。
有人说“给田种”的话时,她心里曾跳了一下。
可转念想起前几年在河东,官府也说过“给活路”,最后却把她儿子抓去当苦役,再也没回来,那点希望又像火星子似的,灭了。
她想问问旁边的人,可张开嘴,却只发出一声干哑的叹气,连自己都不知道要问什么。
问了又能怎样?
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等着别人安排性命的人。
最起码现在还能吃口粥,还能睡在草席上。
从这里看,那个姓何的屯长,或许是个好人......但又能怎么样呢。
好官不是没见过,但也大都是说的好听,真做的好的,又有几个有好下场。
离她不远的棚子下,李氏正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眼神发直。
她男人死在贼寇手里,就剩她娘俩。
官府会不会把她卖去做奴婢?
女儿还这么小,若是跟她分开……想到这儿,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又怕吵醒孩子,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把啜泣声咽进喉咙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怀里的孩子被惊动,哼唧了两声,她又赶紧拍着哄,声音轻得像风:“乖,娘在呢……娘在呢……”
可这话连她自己都骗不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护着孩子多久。
她也不敢问,怕听到“要遣返”“要发卖”的话。
场角还有两个小姑娘,一个八岁,一个六岁,是姊妹俩,爹娘都被贼寇杀了。
姊姊牵着妹妹的手,妹妹小声问:“阿姊,明天能有饼吃吗?”
姊姊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却又赶紧修正:“会有的……那位何大人是好人,会给咱们吃的。”
可是,明天吃饱了,后天呢?
唯一觉得没什么事的,或许就是那些青壮了。
有膀子力气在,只要不砍头,到哪都能过活。
当然有妻女父母的,则又是另外的心情。
贼寨里好歹知道是受苦,如今却像悬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
只剩下满心的惶惶,和一双双空荡荡、没了力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