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燧堡内,苏州吴郎中的回信如同一剂温润的良药,暂时抚平了我心头的焦灼与暴戾。蕙兰安好的消息,是这血腥乱世中唯一能让我感到慰藉的微光。然而,这光亮也照见了前路的凶险莫测。骆养性态度不明,京城波谲云诡,辽东杀机四伏,我杜文钊能否活着走到苏州,仍是一个未知数。
我必须为蕙兰留下后路!万一我遭遇不测,她一个弱女子,在苏州无亲无故,仅凭吴郎中接济,绝非长久之计。那些我用命换来的、尚且留在身边的金银,必须尽快送到她手中!
下定决心,我立刻开始行动。首先,便是彻底清点我目前随身携带的所有钱财。
我将藏匿在烽燧堡角落和贴身存放的所有财物尽数取出,就着破窗透进的微光,一一清点。心中默算,不禁凛然:
金锭二十枚(200两);高色银锭六十三锭(630两);金镯两对,金钗三支。身上散碎银两及日常用度:约八十两。
这是一笔足以让蕙兰在苏州数年衣食无忧的厚资了。
如何运送?我自己携带南下,风险太大,一旦出事,人财两空。通过北司或骆养性的渠道?绝无可能!那无异于将软肋主动交到他人手中。
唯一的办法,只剩下一个——雇佣镖局!
虽然同样有风险,但至少是明面上的商业行为,比官场和黑道的阴谋诡诈多了一丝规矩可言。我需要找一家信誉卓着、背景相对干净、且有能力进行长途押运的大镖局。
目标锁定在山海关内最大的镖局——“镇远镖局”。这家镖局历史悠久,分号遍布南北,以规矩严、手段硬着称。
我再次易容改装,扮作一个欲变卖关外资产、送财回乡的商人,带着部分金银作为定金,进入了山海关,找到了镇远镖局设在关内的分局。
接待我的是分局一位姓王的镖头,面色沉稳。我谎称需将钱财运回苏州交予族亲。王镖头验看金银成色(我特意选了成色中等的),询问收货详情(我提供了林蕙兰的化名和桃花坞大致方位,隐去真实关系)。他沉吟道:“客官,这笔买卖不小,路途不太平,镖费……”
“镖费好说,”我打断他,报出高于市价的数目,“只要安全、稳妥!而且,我要求镖银分离!”
“镖银分离?”王镖头讶异。
“不错,”我解释,“黄金、首饰与部分现银为一拨,大部分高色银锭为另一拨,分由两拨镖师,走不同路线,约定不同抵达时间。即便一路有失,另一路尚存。”这是降低风险的最大努力。
王镖头深深看我一眼,点头:“客官思虑周全。可以!我镇远镖局接下了!”
签订镖契、支付定金、约定暗号后,我将财物分开:二十枚金锭、所有首饰及一百两现银作为一拨;剩下的五百三十两高色银锭作为另一拨,交给了镖局。自己仅留下八十两散碎银两作为盘缠。
看着镖局伙计将箱子抬入库房,我在镖契上按下指模,心中百感交集。这些沾染着血腥的财富,即将南下守护那份唯一的宁静。这或许是我杜文钊,在这浊世中,所能做的最像一件“人事”的事情了。
走出镖局,山海关的天空阴沉。我切断了自己大部分财源,将保障寄托于江湖规矩。这是一场赌博。
但,值得。
回到烽燧堡,我怀揣着仅剩的盘缠和那封温暖的苏州来信,再次望向南方。身上的担子轻了些,但前路的杀机未减。送走了“金雁”,我这只“孤狼”,该继续在这北国的风雪中,为自己的生路,搏杀了。
下一步,是该主动接触骆养性,还是……继续按照自己的方式,查清最后的谜团?我抚摸着腰间的血饕餮,眼中寒光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