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大学学院(UcL)的一间实验室里,深夜的寂静只被机器低沉的嗡鸣和服务器散热风扇的嘶嘶声打破。莱奥·陈(Leo)蜷缩在三块巨大的曲面显示屏前,眼中布满了血丝,映照着屏幕上瀑布般流泻的数据流。咖啡杯里残留的冷咖啡早已失去了提神的作用,只剩下苦涩。
作为量子信息工程领域崭露头角的研究员,莱奥的官方项目是研究下一代量子通信协议的潜在漏洞。但在他个人加密的服务器分区里,运行着另一个项目,一个源自他童年好奇、如今近乎痴迷的追寻——“银莲花协议:分布式意识网络的残余分析与重建可能性研究”。
“银莲花网络”,一个在官方科技史中仅存在于边缘阴谋论和几篇语焉不详的退役军方报告中的名词。传说它是冷战时期某个未被公开承认的、旨在创建非物理连接意识通讯网络的绝密计划,最终因“技术不可行性”和“不可预见的神经副作用”而终止。但莱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接触到了据称是该计划遗留下来的部分硬件设计图和零散的数学框架。他被其精妙绝伦、远超时代的构想深深吸引——那并非基于传统的电磁波,而是试图利用一种假想中的“意识共振频率”,在特定个体间建立直接的信息连接。
几年来,他利用业余时间,试图从那些残缺的蓝图和数学模型中逆向工程,甚至自己搭建了几个简陋的探测器,试图在城市的背景噪音中,捕捉那传说中的“银莲花频率”。
这听起来很疯狂,他知道。但他的直觉,一种近乎本能的信念,告诉他这不是空想。直到一周前,他的一个自制传感器节点——一个被他伪装成老旧路由器、非法放置在卡姆登区一个废弃变电箱里的设备——传回了一段持续了约1.7秒的异常信号。
不是任何已知的电磁波谱信号,其波动模式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非随机相干性,仿佛……某种有序的思维涟漪。更令他震惊的是,信号的核心频率特征,与他根据“银莲花”资料推算出的理论共振频率,吻合度高达91.3%。
此刻,他正在反复分析那段1.7秒的信号记录。信号极其微弱,淹没在伦敦庞大的电子噪音海洋中,如同一声遥远的叹息。但他强大的算法正在一点点剥离干扰,试图还原其本质。
“来源定位……模糊。”他喃喃自语,手指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城市地图,几个可能的区域被高亮出来,范围依旧很大,覆盖了伦敦中心区的数个街区。“信号衰减模型显示,源点可能具有瞬时脉冲特性,或者……存在某种我无法理解的物理屏蔽。”
他将信号片段进行频谱展开,试图寻找调制在其中的信息。没有传统的编码模式,没有0和1的比特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接近于……情感基调或抽象概念的波形结构。一段持续的、代表“混乱叠加”和“结构应力”的频率包络,其强度在信号末尾达到了一个短暂的峰值,然后骤然消失。
这种“描述性”而非“叙述性”的信号特征,让他想起了自己正在研究的量子意识理论中的某些假设——在意识的底层,信息可能并非以语言或图像存储,而是以更基础的“意义单元”或“感受质”形式存在。
“这不可能……”莱奥盯着屏幕上最终还原出的、代表“现实结构应力”的鲜明频率峰值,感到一阵脊背发凉。他的探测器,似乎捕捉到了一次短暂的、涉及现实层面本身的……“扰动”?
就在这时,他设置在贝克街附近区域、灵敏度最高的一个传感器节点,传回了新的实时数据。不是之前那种微弱的残余信号,而是一次清晰的、虽然短暂但强度高出数个数量级的主动脉冲!
脉冲的核心频率与之前的残余信号同源,毫无疑问属于“银莲花”体系。但这一次,信号中携带的“信息”清晰得多。那是一组快速变化的、代表“坐标定位”、“历史图层调用”以及强烈的“观察者焦点”的复合频率。
莱奥猛地从椅子上坐直,睡意全无。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地图上那个此刻变得无比清晰的光点——贝克街221b。
那里有什么?是谁,或者什么东西,正在主动使用,或者至少是触发了与“银莲花网络”同源的技术?而且,这信号所描述的“历史图层调用”……难道与他之前捕捉到的“现实结构应力”有关?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诞的猜想在他脑海中成型。或许,“银莲花网络”从未真正消失,它只是……休眠了,或者转换了形态。而它所连接的,或许不仅仅是人类意识,而是某种更深层、更基础的东西——维系现实结构本身的某种“场”?
他需要去那里。必须去。这不仅是为了验证他的研究,更是为了解答一个突然变得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个脉冲的来源,是危机的征兆,还是……解决他所探测到的“现实应力”的关键?
他迅速开始整理设备,一台便携式高灵敏度频谱分析仪,几个自制的共振感应器。他的心跳加速,混合着科学探索的兴奋和面对未知的一丝恐惧。他从一个技术主义者,或许正站在通往一个完全无法用现有科学框架理解的领域的门槛上。
与此同时,在剑桥大学一栋充满新哥特式风格回廊的建筑里,索菲亚·韦斯特(Sophiawest)博士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与莱奥实验室的极简科技感不同,这里是被书籍包围的天地。橡木书架上塞满了语言学、神经科学、认知符号学以及大量晦涩的历史手稿复刻版。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墨水和淡淡薰衣草香囊的味道。
索菲亚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眉头紧锁。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皮革封面已严重磨损的日记本。这是她曾祖母,汉娜·韦斯特的日记。
汉娜的故事在家族中带着传奇色彩,据说她与维多利亚时代末期一位着名的、行事隐秘的侦探顾问圈子有过交集,甚至参与过一些未被记录的案件。索菲亚从小就知道自己家族有些……不同。她偶尔会做一些极其生动的、细节丰富的梦,梦中的场景和人物穿着几个世纪前的服饰,说着陌生的方言,情感却真实得刻骨铭心。她曾以为这只是想象力过于活跃,直到她攻读神经语言学,接触到“遗传记忆”和“表象遗传学”的某些前沿研究,才开始怀疑,那些或许不仅仅是梦。
她能“听懂”一些奇怪的东西。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一种内在的感知。古老的墙壁的低语,特定物品承载的强烈情感回声,甚至在某些特殊的地点,她能捕捉到短暂闪回的、来自过去的声音片段——她称之为“时间回声”。
这能力时强时弱,难以控制,更像一种被动的接收。她一直试图用学术的方式去理解、去规范它,将其视为研究历史与语言演化的一个特殊工具,尽管是一个无法在论文中提及的工具。
此刻,她正试图破译汉娜日记中的最后几页。这些页面没有使用常规的英语或任何已知密码,而是用一种极其个人化的、融合了抽象符号、音节缩写和似乎带有神经语言学暗示的图案构成。家族中无人能解,被认为是汉娜晚年精神恍惚的产物。
但索菲亚不这么认为。她能“感觉”到这些符号中蕴含的强烈意图和未竟的牵挂。几天前,当她触摸这些页面时,一种比以往任何“回声”都要清晰、强烈的感知涌了上来。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声音或画面,而是一种持续的、带着紧迫感的“召唤感”,像一段不断重复的旋律碎片,指向一个明确的地点——贝克街221b。伴随这召唤感的,还有一个模糊的视觉符号在她脑海中闪烁:一本深灰色封面的、空白笔记本的轮廓。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它与曾祖母未完成的使命紧密相关。
今晚,她决定采用更主动的方法。她调整呼吸,让自己进入一种深度放松的冥想状态,然后将指尖轻轻按在日记本那些最难解的符号上,闭上眼睛,完全开放自己的感知,去“倾听”那跨越了时间的回声。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噪音,如同调频收音机在空白波段搜索。然后,碎片开始凝聚。
……必须警告……结构变得脆弱……笔并非记录,是钥匙……
一个年轻、清晰、带着焦虑的女声(是汉娜年轻时的声音?),语速很快。
……他们不明白,观测即改变,书写即创造……温特家族的血脉是关键……
声音变得断续。
……银莲花……网络是锚点……但需要新的……继承者……
一阵剧烈的干扰,如同金属刮擦。
……找到笔记……找到艾拉……褶皱已经开始……时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