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尘缘净(1 / 2)

第五章尘缘净

秋末的金陵城裹着层薄霜,青石板路上结着细冰。周文远蹲在院角的菜畦前,指尖捏着棵蔫了的青菜,正对着它念叨:你瞧你这叶子,蔫得像被霜打过似的。明儿我给你施点草木灰,保准能缓过来。

管家阿福拎着药罐从廊下过来,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爷,您这哪像从前指挥着护院拆肉案的周大少爷?如今倒真成了菜农。

周文远抬头,额角还沾着泥星子。他从前总嫌菜农的粗布衫土气,如今却穿着洗得发白的月白粗布短打,袖口挽到肘部,露出两条曾经养得白白嫩嫩的胳膊——如今晒得黝黑,倒有了几分结实模样。

阿福,他将青菜放进竹篮,去把东厢房那口箱子搬来。

箱子打开时,霉味混着脂粉香涌出来。最上面是叠着春宫图,封皮上的金粉早褪成了淡粉;底下压着副翡翠骰子,雕着缠枝莲纹,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周文远一件件往外拿,扔进院中的火盆里。春宫图烧得噼啪响,露出底下的朱印;骰子滚到火里,翡翠的绿焰舔着空气。

爷,这可是您花大价钱收的......阿福舍不得。

烧了好。周文远拨了拨火,火星子溅到他手背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从前总觉得这些能解闷,如今才明白,最解闷的,是看这青菜抽芽,看这书里的字。

他转身走进堂屋,案上摆着本翻旧的《齐民要术》,旁边压着张字纸,是他抄的《朱子家训》。窗台上的粗陶盆里,几株绿萝垂着新枝,那是他病中亲手种的。

周公子。

院门外传来清润的女声。周文远擦了擦手出去,见是万花楼的翠袖。她穿着素色衫子,鬓边没戴珠钗,手里提着个食盒:听说您病了,我熬了碗杏仁粥。

周文远愣了愣,侧身让她进来:前儿我还让张妈去给你送银子,说......说以后别接我这样的客人。

翠袖把粥放在桌上,揭开盖子,热气裹着杏仁香漫出来:我收着。可周爷你知道吗?她低头搅着粥,那夜你走后,我躲在房里哭了半宿。我不是怕你,是怕......怕自己成了第二个柳氏。

周文远心头一震。翠袖抬眼,眼尾还留着泪痕:我娘也是被人骗了,说跟着阔少爷能过好日子,结果被卖进窑子。我原以为自己聪明,能在这浑水里捞金,可那天见你醉得站不稳,我突然想起我娘临终前说的话——阿袖,别学我,这世道的坑,掉进去就爬不出来

她捧起粥碗:这粥里加了莲子,去去心火。周爷往后,可别再跟自己较劲了。

周文远接过碗,喝到嘴里时,眼泪突然涌出来。他原以为自己早没了泪腺,可这一碗杏仁粥,竟比当年在万花楼喝的玉露琼浆更烫心。

谢你。他抹了把脸,往后......我若有力气,便去学堂教孩子们识字。你若愿意,也可来听听。

翠袖眼睛一亮:我识得几个字,从前在万花楼替姑娘们写过家书......

两人正说着,院外传来马蹄声。赵通判骑着青骢马停在门口,身后跟着个书吏,手里捧着个蓝布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