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触,这构图中对山川大势的把握,多么像一个人啊——像当年的先帝云昭。
她恍惚间想起,很多年前,也是在类似的夏日,云昭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她随侍在侧。他对着漕运图沉吟良久,朱笔勾勒,时而蹙眉,时而舒展。他关注的,从来不是画面是否“均衡好看”,而是哪段河道需要疏浚,哪个码头需要增建,哪里的粮仓关乎京畿命脉……
云琦继承了祖父的艺术天赋,甚至青出于蓝,将这万里江山描绘得如此壮丽。可他描绘的,只是“江山”的表象,是色彩与线条构成的美景。而他的祖父,当年透过奏章和图册所看到的,是这表象之下,维系着亿兆生民、关乎帝国存亡的国脉与生机!
一个沉浸于艺术之美,一个肩负着江山之重。
云琦见母后久久不语,神色变幻,心中有些不安,小声补充道:“母后若觉得此处不妥,儿臣可以修改……”
苏璃缓缓收回手,打断了他:“不必了。画得很好。”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幅堪称艺术珍品的《万里江山图》,目光掠过那精妙的漕运枢纽,仿佛透过它,看到了背后那个对真实运转一无所知的创作者。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画阁。
回到珠帘之后,案头堆积的奏章依旧如山。她拿起朱笔,却半晌没有落下。脑海中,云琦那茫然的眼神,云珏惊慌失措的模样,以及云琼那日与番使交谈时闪亮的眸子,交替浮现。
三个子女,三种截然不同的资质与心性。
长子惊才绝艳却早夭;次子敦厚却怯懦,难堪大任;三子才华横溢,却只钟情于方寸画纸,不谙世事;唯有那个年幼的女儿,似乎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潜质。
这煌煌帝国,这先帝与夫君托付的重担,未来究竟该寄托于谁?
苏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只剩下属于统治者的冷静与决断。她重新执起朱笔,在那份关于漕运的奏章上,批下了一个力透纸背的“准”字。
无论未来如何,眼下,这江山,仍需她来支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