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敦煌佛国,林曦与阿娜尔再次踏上西行之路。依据星辰卷轴的指引与星陨残片的微弱共鸣,他们的目标指向西北方更遥远的西域腹地——一片名为“星宿海”的古老盆地。传说那里是星辰坠落之地,大地布满陨石坑与奇特的矿物结晶,也是多条古老商道与神秘传说的交汇点。
哲人追寻真理的道路,常伴随着对现象世界的超越与对理念世界的沉思。此刻的林曦,在经过敦煌的沉淀与三危山夜的理性剖析后,其心境愈发贴近这种状态。他不再仅仅将星晷古道视为一条物理路径或能量通道,而开始思考其背后可能蕴含的、关于宇宙秩序与存在本质的“理念”或“法则”。阿娜尔亦受其影响,开始尝试以更思辨的眼光看待周遭世界。
行程数日,地貌愈发荒凉奇特。戈壁滩上开始出现大量黑色的、表面光滑的巨石,形状怪异,仿佛被天火灼烧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与臭氧的味道。天空时常出现瑰丽而诡异的极光般的光晕,昼夜的界限也变得模糊。这里的地脉磁场异常混乱,寻常罗盘在此完全失效,唯有依靠星图与魂力感应方能辨明方向。
这日黄昏,他们在一片由黑色玄武岩构成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峡谷中穿行时,忽感魂海中的星陨残片与三星钥同时发出强烈悸动!共鸣的方向并非来自峡谷出口,而是侧面一处极其隐蔽的、被风化石柱遮挡的裂缝!
“这里有东西。”林曦勒住骆驼,目光锐利地望向那道裂缝。裂缝中隐隐透出非自然的光晕,还有一种极其古老、纯净、却带着疏离感的能量波动。
两人下驼,小心拨开石柱,侧身进入裂缝。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山洞,而是一片巨大的、圆形的碗状谷地!谷地四周是高达百丈的、如同被精心打磨过的黑色岩壁,光滑如镜,倒映着天空中流动的奇异光晕,使得整个山谷笼罩在一种迷离变幻的光彩之中。谷底中央,并非乱石或沙土,而是一片平整的、由某种未知的白色玉石铺就的广场!广场上,矗立着数十尊高大的、同样由白色玉石雕琢而成的巨大人形雕像!
这些雕像并非佛陀、菩萨或任何已知的神只形象。它们形态抽象而优美,线条流畅,仿佛身着简袍,面容模糊,没有具体的五官,却给人一种正在沉思或仰望星空的意象。雕像的排列方式也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暗合某种极其复杂的几何规律,隐隐与天空中的星辰方位对应。整个场景,肃穆、恢宏、神秘,充满了一种超越时代的、非人间的理性之美。
“这是……什么地方?”阿娜尔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喃喃自语。这绝非自然形成,也非她所知任何西域文明所能建造。
林曦目光扫过那些雕像与广场的布局,魂海中“奇点”之卵微微震颤,传递出一种类似“认同”或“熟悉”的情绪波动。他缓步走入广场,手指拂过一尊雕像的表面,冰凉润泽,没有丝毫尘埃。
“这里……像是一座神殿,但祭祀的并非具体神只,而是某种……理念。”林曦沉吟道,“秩序?几何?星空?或者……纯粹的逻辑本身?”
他走到广场中央,那里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圆形平台,平台上刻满了无比复杂的、由点与线构成的图案,那并非装饰,而更像是一种……演算?一种对宇宙规律的数学化表达!
当林曦的双脚踏上圆台的瞬间,异变陡生!
整个山谷的光线骤然变化!四周岩壁上的光影不再倒映天空,而是自主亮起,无数符文与星图在壁面上流转、组合、分解!广场上的所有白玉雕像,双眼部位同时亮起柔和的、如同星辉的光芒!数十道目光,聚焦于圆台中心的林曦!
一股无法抗拒的、纯净而浩瀚的意念洪流,瞬间涌入林曦的魂海!这不是攻击,而更像是一种……链接!一种信息的直接灌注!
林曦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抽离了身体,向上攀升,超越了峡谷,超越了西域,超越了现世!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尽的、由纯粹光芒与几何图形构成的虚空之中!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永恒的、自我推演的数学真理与逻辑形式!他看到了完美的圆,绝对直的线,理想的比例,永恒的数学模型在生灭变幻……
理念世界,在此刻向他敞开了大门!
一个冰冷、清晰、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或者说意念流)直接在他的意识核心响起:“认知者,欢迎。此处为‘逻各斯圣殿’,记录宇宙之基本形相。汝魂核蕴含‘源初混沌’之痕,符合接入权限。请开始验证:第一序列,定义‘正义’。”
林曦心中巨震!这并非幻觉,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高度发达的……意识体?或者说,一个保存着宇宙基本法则的……人工智能?它称“奇点”为“源初混沌”?
未及他细思,关于“正义”的庞大命题已涌入脑海。无数关于正义的定义、案例、悖论、推演……如同潮水般涌现。世俗的法律、道德的黄金律、强者的意志、弱者的诉求……各种相互冲突的观念激烈碰撞。
若是常人,早已被这信息洪流冲垮。但林曦道心坚定,且经过罗素式的逻辑训练,迅速稳住心神。他并未急于给出一个具体答案,而是思考“正义”本身的理念。他回想起白杨堡的经历,回想起一路所见的人间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