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她将原始数据彻底删除,只在大脑深处留下了那些冰冷、混乱、令人不安的感知碎片。她看着隔离舱中那些看似普通的尘埃,第一次对宇宙的“寂静”产生了深刻的怀疑。寂静之下,是否埋葬着无数类似于此的、未被听闻的低语与哀嚎?
“拾遗者”号继续着它无声的航行,莉兰也回归了日常的轮值。但某些东西已经改变。她开始格外关注航行日志中关于异常空间现象、古老文明遗迹传说、以及那些被官方标记为“不稳定”或“已清理”星域的只言片语。她的目光,时常会越过舷窗,望向那片看似空无一物、却被标注为K-774边缘的深邃黑暗,仿佛能感受到从那绝对虚无之中,隐隐传来的、属于过去的、冰冷刺骨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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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文明世界的边缘,一个名为“暗流集市”的空间站酒吧里,污浊的空气混合着各种族裔的信息素和劣质合成酒精的气味。一个穿着磨损宇航服、兜帽拉得很低的身影,坐在最角落的阴影里,面前的全息酒杯空空如也。
他就是从“遗忘角”灾难中侥幸逃脱的兜帽人。他损失了几乎所有的装备、据点和人脉,只剩下一些零碎的记忆、一身创伤,以及一个深植于脑海的疑问。
他听着酒吧里零星的交谈,捕捉着信息流中的关键词。“遗忘角”的消失已经被更新的新闻覆盖,只有偶尔提及“K-774异常”时,会让他神经紧绷。他试图寻找关于“深红研究所”或“协会”后续行动的蛛丝马迹,但一无所获。他们像蒸发了一样,或者,他们彻底放弃了这个失败的任务,并清理了所有关联痕迹。
他也暗中打听过关于“守望者”的传说,但得到的要么是茫然的眼神,要么是一些荒诞不经、明显经过无数次扭曲演变的星际怪谈。那个古老的、悲壮的秘密,似乎真的随着皓月躯体的湮灭而彻底沉没了。
他抿了抿并不存在的酒液,感受着体内植入体传来的、因长期紧张和能量匮乏而产生的细微酸痛。他失败了。不仅没能完成任务,没能揭开真相,还间接导致了一场灾难,并且失去了那个可能承载着宇宙级秘密的“钥匙”。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虚无感包裹着他。他为之效力、为之追寻半生的“协会”,其真面目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幽深难测。而他所窥见的那冰山一角——关于“回归”,关于“钥匙”,关于“守望者”的契约——其背后蕴含的恐怖与宏大,让他感到自身的渺小如同尘埃。
他该何去何从?继续追寻那可能永远无法触及的真相?还是就此隐没,尝试忘记那燃烧的苍白火焰和冰冷的烙印回响?
他抬起头,透过污浊的舷窗,望向外面繁忙而混乱的码头。各式各样的舰船起起落落,承载着各自的欲望、秘密和生存挣扎。在这个混乱而充满生机的边缘之地,他仿佛只是一个被命运抛出的、无足轻重的残渣。
但在他意识的深处,那苍白色火焰最后一次燃烧的景象,以及皓月意识残片传递出的痛苦与困惑,如同无法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放下几枚通用的信用点,站起身,拉紧兜帽,无声地融入了酒吧外喧闹的人流。他没有答案,但他知道,他无法真正地回头。那片被抹除的虚无和其中埋葬的秘密,将如同一个永恒的幽灵,跟随着他,直到他找到下一个线索,或者,直到他生命的终点。
宇宙的尘埃依旧在无声飘落,承载着不为人知的过去。而在文明的边缘,失意的猎手与好奇的研究员,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被同一场早已落幕的宏大悲剧的余波所触及,在浩瀚的星海之中,开始了他们新的、孤独的航程。
第二百六十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