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者”号科研船像一颗沉默的金属种子,在恒星际的黑暗虚空中缓缓漂移。它的任务平凡而重复:张开巨大的磁力与静电收集网,捕捞星际尘埃,为外环学院那些经费拮据的基础物理和宇宙化学研究提供样本。船体老旧,引擎哼唱着磨损的颤音,船员的日常被数据的录入、设备的维护以及漫长的休眠周期所填满,枯燥得如同船壳上凝结的冰霜。
直到他们打开了最新一批来自K-774边缘区域(官方标注为“近期时空结构不稳定,需谨慎通行”)的尘埃收集罐。
常规的显微扫描和光谱分析程序遇到了阻碍。部分尘埃颗粒呈现出异常高的能量惰性,仿佛对探测束毫无反应;另一些则显示出无法归类的元素同位素特征,其原子核稳定得违背了现有模型;更有甚者,在特定频率的扫描下,会短暂地“闪烁”出极其复杂的、非自然的微观结构,旋即消失,如同幻觉。
“异常样本数量占比0.003%,超出随机波动范围三个数量级。”负责样本初筛的年轻研究员,名叫莉兰,在日志中记录下这一发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因长期孤独航行而产生的沙哑,也带着科研人员本能的好奇。“初步判断非已知自然现象或常见工业污染。建议启动深度结构分析与信息残留探测。”
申请被驳回了。“拾遗者”号的船长是个谨慎到近乎保守的老宇航员,他更关心燃料余量和下一个补给点的坐标。“把异常样本隔离封存,标记为‘待后续研究’。我们的任务是收集,不是冒险解读来历不明的东西。别忘了我们是从哪里采集到的——K-774边缘,那里刚被划为不稳定区。”
莉兰没有争辩,但她悄悄复制了部分异常样本的数据,在轮值休眠外的个人时间里,利用自己有限的权限和船载计算机的冗余算力,开始了隐秘的分析。她无法进行物理实验,但她可以尝试从信息层面入手,寻找这些尘埃可能携带的、极其微弱的“记忆”残留。
过程缓慢而艰难。异常数据如同被重重加密且损坏严重的档案,她需要构建新的滤波算法,尝试各种可能的信息解码模板。无数个周期,她面对着的只有屏幕上滚动的、毫无意义的乱码和错误提示。
直到她偶然尝试使用一种基于“非因果关联性”和“悖论容忍度”的、她自己设计的、被学院导师斥为“不严谨的数学游戏”的分析协议。
屏幕上的乱码开始重组。
不是文字,不是图像。是一些更加原始、更加破碎的感知碎片和逻辑残影。
她“感受”到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秩序,强大到令人窒息,仿佛能抹杀一切差异与个性。
她“触摸”到一片不断搏动的、充满矛盾的混沌,愤怒地抵抗着那种秩序,试图用错误覆盖一切。
她“听”到一声无声的、蕴含着巨大悲伤与决绝的询问,如同投向虚无的漂流瓶。
她还“看”到一道转瞬即逝的、由无数破碎星辰勾勒出的坐标,指向一个早已被标注为“虚无”的星域。
这些感知碎片混乱、矛盾、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张力。它们过于抽象,无法构成连贯的叙事,却像冰冷的针,刺痛了莉兰的意识。这绝非自然现象所能产生。这些尘埃……它们“记得”一些事情。一些可怕而宏大的事情。
她将这些发现,连同她那不成熟的分析协议和截取的数据片段,加密后通过一个极其耗能的、低概率成功的量子随机跳跃信道发送了出去。目的地是她母校学院一个关系疏远、但以研究冷门宇宙异常而闻名的老教授的信箱。她不知道他是否会收到,甚至不确定信号能否成功穿越ielr空间的干扰。这只是一个研究者在面对无法理解的奥秘时,本能地想要留下记录、寻求共鸣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