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维多利亚港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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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港从未如此安静。
不是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都被某种更庞大的存在吸走了。货轮的汽笛、渡轮的引擎、岸边马路的车流,甚至海浪拍打防波堤的碎响,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缓慢、规律到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声。像是一千口锈蚀的巨钟在海底被同时敲响,又像是有无形的巨齿,在缓慢地碾磨着这座城市的骨头。
海水,正在违背重力的法则,向上倒流。
不是汹涌的海啸,而是更为诡异的、整体的抬升。数以亿吨计的海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托起的深蓝色幕布,平稳地、不可阻挡地向着铅灰色的天空升起,露出香港有史以来从未见过天日的海床。淤泥、沉船残骸、断裂的管道,以及无数白森森的、不知属于何种生物的骨骸,第一次暴露在混浊的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和铁锈味。
然而,比这末日景象更令人灵魂战栗的,是那从海底升起的东西。
那不是自然的地貌,而是一座庞大到遮蔽了整个维多利亚港视野的……工厂。
“拉莱耶……工厂……”陈浩南站在几乎空无一人的尖沙咀码头边缘,嘴唇干裂,喃喃自语。他身后的洪兴子弟,连同临时集结的东星残部、O记探员以及所有尚未完全疯狂或机械化的市民,都仰着头,被那无法理解的宏伟与恐怖攫住了呼吸。
那不是人类建筑学能够定义的任何风格。无数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像纠缠的巨蟒般盘绕,组成工厂的骨架。巨大的齿轮,有些直径超过百米,在看不见的动力驱动下,缓慢而坚定地转动着,发出那规律性的、碾磨灵魂的金属噪音。闪烁的、并非电光的暗绿色和污浊的铜黄色光芒,在管道的缝隙间、在齿轮的齿牙上明灭不定,如同这座钢铁巨兽病态的脉搏。
工厂的正面,是无数条平行排列的流水线。流水线上正在“生产”的,是人类。
或者说,是人类形态的机械空壳。
从流水线的开端,由不知名的暗红色肉质与金属碎片混合的原料开始,在传送带的咔哒声中,经过一道道喷吐着蒸汽和粘稠液体的工序,逐渐被塑造成头颅、躯干、四肢。没有五官的脸庞光滑如镜,反射着香港沦陷的天空。它们在流水线的末端被安装上简单的关节轴承,然后像货物一样被机械臂抓起,堆放在海床上,越垒越高,形成一片银光闪闪的、无声的“人偶”森林。
“友谊之光……系……”大飞歪着头,眼神涣散,他似乎在从那单调恐怖的金属摩擦声中分辨着什么,“你听……系唔系……《友谊之光》?”
经他提醒,所有人才惊恐地意识到,那规律的“铿锵…滋啦…铿锵…”的节奏,竟然隐隐契合着那首代表着一个时代、无数兄弟情义的港岛金曲《友谊之光》的旋律。只是此刻,这旋律被拉长、扭曲,用齿轮的撞击、钢板的刮擦和蒸汽的嘶鸣演奏出来,变成了一曲对人类情感的终极亵渎。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撕裂了这诡异的背景音。
是郑伊健。他半跪在地上,左臂——那条传闻中因火麒麟血而异的麒麟臂,此刻正发生着可怕的变化。手臂的皮肤不再是古铜色,而是呈现出暗沉的、仿佛历经万古岁月的金属锈色。皮肤之下,不是肌肉在贲张,而是有无数细小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结构在疯狂转动、重组、凸起。他的五指已经彻底扭曲,指尖伸长,泛着幽冷的金属寒光,更像某种远古巨兽的利爪。
剧痛让他英俊的脸庞扭曲,但他的眼神却是一种混合了疯狂与某种奇异明悟的炽热。
“浩南……”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像是从一台破损的发动机里挤出来,“我睇到了……里面……工厂的‘心’……在叫我!”
陈浩南猛地回头,看到郑伊健那痛苦而决绝的眼神,心中猛地一沉。他想起了蒋天生那颗黄铜齿轮心脏,想起了山鸡临死前塞给他的罗盘义眼,想起了这几个月来经历的所有疯狂。这一切,似乎都在指向这个终点。
“唔好!”陈浩南冲上前想阻止他。
但太迟了。
郑伊健再次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声音中仿佛夹杂着龙吟与金属的碎裂声。他猛地站起,那条完全异化的麒麟臂不再是他的肢体,反而像是一个苏醒的、拥有自己意志的恐怖活物。锈色的光芒从手臂上爆发,他脚下的水泥地面寸寸龟裂。
下一刻,他动了。
不是奔跑,而像是一颗被锈蚀神力推动的炮弹,猛地蹿了出去,不是冲向海床,而是直接跃向了那倒悬的海水与暴露的海床之间那片诡异的虚空,目标直指工厂深处,一个所有齿轮转动轴心交汇的、不断脉动着的巨大暗红色金属瘤体——那里散发出的邪恶与古老气息最为浓烈,仿佛就是这座拉莱耶工厂的心脏。
“掩护他!”黄志诚督察用尽平生力气嘶吼,尽管他知道,人类的武器对那座工厂可能毫无意义。
枪声响起,符咒的光芒闪烁,试图拦截从工厂阴影中涌出的、由废弃零件和血肉组成的自动防御机制——那些像是被随意拼凑起来的机械食尸鬼和深潜者。
郑伊健在空中划过一道锈色的轨迹,麒麟臂在前,所有试图靠近他的防御机制,都在那手臂散发的无形力场下扭曲、崩解、化为齑粉。他终于撞上了那个巨大的暗红色金属瘤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爆炸。郑伊健的麒麟臂,就像烧红的刀子插入黄油,无声无息地插进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金属瘤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