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卷着沙砾刮了半载,终于在冬至前歇了。
城门处的守军远远望见“镇国将军”的大旗时,忙不迭地通报——赵将军带着北境军班师回朝了。
队伍最前头,赵将军一身玄甲未卸,甲片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痕,身后跟着个穿银红骑装的少女,是她的长女赵荷。
这姑娘跟着母亲在北境守了五年,眉眼间不见娇弱,反带着股沙场磨出的利落,手里牵着匹雪白马,缰绳勒得紧实,目光扫过熟悉又陌生的京城街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进城的消息半日就传遍了朝野。
苏沅正在沈府后院陪着沈暄和散步,沈暄和孕肚已显,走得慢,沈夫郎在一旁扶着,念叨着“当心脚下的青石板滑”。
心腹匆匆来报时,苏沅正弯腰替沈暄和拢紧披风,闻言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院外:“赵将军带了多少人回来?”
“听说只带了亲兵五百,大部队驻扎在城外营中。”心腹低声道,“还有……赵小将军也跟着回来了,听说这五年在北境立了不少功,赵将军特意请旨,让她随侍左右。”
沈暄和轻轻拍了拍苏沅的手:“别慌,赵将军这时候回京,未必是冲着咱们来。”
他顿了顿,看向苏沅,“倒是他这女儿,我听人说过,赵荷在北境时就不怎么掺和赵家的事,去年赵将军想把她许给何太师的侄子,还是她自己上书拒了,说‘将士之女,不当为联姻棋子’。”
苏沅点点头,心里却已有了数。
赵将军回京,绝不会是单纯的“班师”——三皇女还被幽禁在长乐宫,何太师一族刚流放岭南,他这时候带着兵权回来,是想施压,还是想摘清?
三日后,宫里设宴接风。
苏沅带沈暄和入宫时,正撞见赵荷在偏殿廊下站着,手里端着杯热茶,却没喝,只望着廊外的红梅出神。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回头,目光直直落在苏沅身上,先是一怔,随即屈膝行了个礼,动作标准,却少了几分恭敬,多了几分试探:“姬大人。”
苏沅扶着沈暄和站定,颔首回礼:“赵小将军。”
“听闻沈公子有孕,”赵荷的目光掠过沈暄和的小腹,语气平淡,“北境苦寒,我带了些那边产的暖玉,据说贴身戴着能驱寒,改日让人送到沈府,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这话来得突然,沈暄和微微蹙眉,苏沅却笑了笑:“多谢赵小将军费心,只是沈府暂无需要,心意领了。”
她不接茬,也不拒人,语气温和却疏离。
赵荷却没走,反而往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姬大人,我知道我娘和我弟……站错了队。”
她抬眼看向苏沅,眼底没了方才的疏离,只剩坦诚的焦灼,“我娘回京前,我跟她吵了一架,她总觉得握着兵权就能自保,可她忘了,何太师已倒,三皇女被禁,赵家如今就像架在火上烤——姬大人,我只想保我自己,也想劝我娘回头。”
苏沅看着她,这姑娘眼底的慌是真的,可话里的真假却难辨。
她轻轻扶着沈暄和往殿内走:“赵小将军说笑了,赵家的事,姬某不便置喙。”
“姬大人!”赵荷追了两步,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木牌递过来,“这是我在北境时,偶然拾到的……去年北境粮草‘遭劫’,我爹说是流寇所为,可这木牌上的记号,是西山那边的暗卫才用的,我手里还有半张地图,画着城郊庄子到西山密林的路线,终点处用朱砂画了个圈,旁边写着“甲三”二字——是三皇女安插在西山的暗卫头领代号。”
苏沅低头看那木牌,上面刻着个歪扭的“山”字,边缘有火烧的痕迹——正是当初探查西山兵器库时,发现的暗卫标记。
她抬眼看向赵荷:“你为何要给我这个?”
“因为我想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