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区医院的老住院部藏在新楼背后,墙皮像起皱的牛皮纸,雨水泡软的墙缝里钻出些半透明的须根,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无数双垂落的手。我攥着从钟表铺捡来的半截铜心,银链上的珠子已经凉透,却在掌心烙下圈暗红的印子——昨夜那根脊椎骨的齿痕,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的方向爬。
住院部的玻璃门没上锁,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惨叫,门框上挂着的塑料帘黏糊糊的,摸上去像敷了层没干的血浆。厅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腐肉混合的怪味,挂号台后的灯忽明忽暗,照亮墙上泛黄的标语:“救死扶伤”四个字被虫蛀得只剩骨架,露出底下用红漆写的“别进来”。
“挂号还是取药?”阴影里站起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口罩拉到下巴,露出半张泡得发白的脸,眼角爬着蛆虫似的皱纹。她的白大褂袖口沾着些发黑的棉球,手里攥着本牛皮封面的册子,封面上“病历册”三个字被血浸透,胀得发肿。
我没应声,铜心在口袋里发烫,提醒我这地方的“不对劲”——正常医院不会在走廊两侧的病房门上贴黄符,更不会让符纸的灰烬在地面拼出个完整的八卦阵。
“第307床的,该换药了。”女人突然提高声音,对着走廊深处喊了一声,回音撞在墙上,碎成无数个尖细的音节,“再躲就把你剩下的半截肠子也剪了喂狗。”
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哐当”弹开,里面滚出个裹着绷带的人影,绷带渗出的血在地上拖出条蜿蜒的线,像条被踩烂的蛇。那人影爬到女人脚边,发出“嗬嗬”的喘气声,绷带缝隙里露出只圆睁的眼睛,瞳孔里映着天花板上的吊扇——扇叶上缠着圈带血的输液管,管里的液体不是透明的,而是粘稠的黑红色,正顺着管壁慢慢往下滴。
女人蹲下身,翻开手里的病历册,纸页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在啃噬什么。“姓名?”她问,声音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盘。
“李…李建国…”人影的声音从绷带里挤出来,带着气泡破裂的声响。
女人翻到某一页,笔尖在上面划了道,我瞥见那页的字迹扭曲如虫:“肝区疼痛加剧,可见蠕动性包块,建议…活体摘除。”旁边还画着个简笔画,是把沾血的手术刀,刀尖戳着颗跳动的肝脏。
“上次让你吞的虫丸,没吐出来吧?”女人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滚出几粒白色的虫卵,落在人影的绷带上,立刻钻进血里不见了,“吐出来就麻烦了,那虫子可是用你孙子的指甲灰喂大的,跟你亲着呢。”
人影剧烈地抽搐起来,绷带下凸起个不规则的包块,在皮肤下游走,像有活物在里面翻拱。女人却像没看见,只是低头翻着病历册,突然“咦”了一声:“你这病历…怎么被人改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页纸上,“活体摘除”四个字被划掉,改成了“放生”,字迹娟秀,带着股熟悉的钢笔水味,像极了阿砚以前用的那支铱金笔。
阿砚是我医学院的同学,三年前在这家医院实习时突然失踪,最后出现在监控里的画面,就是走进了这栋老住院部。当时警方查了三个月,只找到他落在楼梯间的半只橡胶手套,手套里塞着张写着“307”的便签。
女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口罩猛地扯到头顶,露出张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脸,鼻梁处烂了个洞,能看见里面晃动的鼻腔粘膜:“谁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