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的铁皮柜果然堆到了天花板,每个柜子上都贴着张泛黄的标签,写着“左前臂”“右小腿”之类的字样,标签的边缘都卷了边,像被水浸过。最里面的柜子虚掩着,缝里透出些暗红色的光,光里飘着些黑色的头发,像从柜子里长出来的。
我刚要打开柜子,男人突然按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冰凉黏腻。“别开,”他的声音发颤,“里面的东西……会认主。”
柜子里突然传来“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头撞铁皮。紧接着,传出阵细微的说话声,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的金属,却依稀能辨认出是阿砚的声音:“救我……骨头……我的骨头被锁起来了……”
白瓷碎片的粉末突然从掌心扬起,像片微型的雪,落在铁皮柜上,柜身立刻浮现出些白色的纹路,像幅人体骨骼图。最里面的那个柜子,纹路最清晰,图上的头骨位置,正对着柜门的锁孔。
“用骨钥匙!”男人突然把那把带牙印的粗钥匙塞给我,“那是用他的锁骨磨的,只有这把能打开!”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铁皮柜突然剧烈震动,里面的撞墙声越来越急,阿砚的声音也变得凄厉:“快!它们在啃我的骨头!每啃掉一块,我就会忘记一件事……我快忘了你是谁了……”
锁“咔哒”一声开了。我猛地拉开柜门,里面的景象却让我如坠冰窟——柜子里没有人头,只有团暗红色的肉,肉上布满了细密的嘴,正“吧嗒吧嗒”地动着,像在吮吸什么。肉团里嵌着些白花花的东西,是骨头,有的是指骨,有的是肋骨,其中一根指骨上,还套着那个我编的红绳环。
“他早就被‘分’了。”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像淬了毒的钢,“这楼里的每个柜子,都装着他的一部分,你打开一个,就会激活一个,等所有柜子都打开,他就会变成新的‘锁魂物’,永远困在这楼里。”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掏出把刀,刀身是用脊椎骨磨的,刃口闪着寒光。“现在,该你了。”他的脸在暗红色的光里扭曲着,眼窝深处浮出些白色的纹路,像柜子上的骨骼图,“你的骨头,正好能凑齐他缺的那块盆骨。”
天井里的手突然都伸了上来,抓住我的脚踝,往天井里拖。铁皮柜里的肉团突然炸开,暗红色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液汁里滚出些白色的骨头,像场小型的雪崩。阿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两个字:“忘了……”
我挥刀砍断抓住脚踝的手,那些手立刻化作粉末,像被风吹散的骨灰。男人的刀突然刺向我的胸口,却在中途顿住——白瓷碎片的粉末钻进了他的眼睛,他发出凄厉的尖叫,双手捂着眼睛,指甲抠出了血,血滴在地上,立刻化作无数根细骨,像从地里长出来的。
我转身往楼下跑,楼梯上的牙齿突然齐齐张开,露出里面的红肉,像无数张等待投喂的嘴。跑到一楼时,石狮子的残脸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是颗完整的颅骨,眼窝处嵌着两颗黑纽扣,纽扣上贴着些碎布,像眼睛,和空心镇戏楼里的傀儡一模一样。
跑出锁魂楼时,雨已经停了,天边露出点鱼肚白。回头看,老楼的窗户里透出些微弱的光,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眨动。我摸了摸胸口,白瓷碎片的粉末已经融进了皮肤,留下个淡淡的骨形印记,像块永远洗不掉的疤。
烂尾巷的积水上,漂浮着些白色的骨头,被雨水冲刷着,朝着巷外漂去,像群要回家的孩子。我知道,阿砚的骨头大概永远留在那栋楼里了,变成了新的锁,新的钥匙,等着下一个带着执念的人,来把他从遗忘里,重新“分”出来。
而我眼角的粉晕,终于褪尽了。只是每次下雨,铁皮屋顶的“噼啪”声里,我总能听见阵细微的“咔哒”声,像有人在用骨钥匙,轻轻敲打着我的skull(颅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