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的玉阶泛着冷光,众仙家的呼声落了下来,“恭迎殿下历劫归来。”
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香灰簌簌掉的声音。君笙站在阶下,金色神光的衣摆垂在地上,指尖却在发颤。
他盯着帝渊的靴尖,眼神空得像昆虚界三千年的寒潭,方才仙家们的恭迎像隔了层雾,怎么也落不到心里去。
帝渊挥了挥手,仙家们躬身退去,袍角扫过玉阶的声响渐渐远了。
他缓步走到君笙面前,抬手想碰他的肩,指尖到了半空又顿住,终是落回身侧:“他早就该陨落,是你多次逆天回溯,才让他多活了一段时间,不要过多怀念。”
话里带了点沉意,目光扫过君笙腰间挂着的三大神器。
三大神器代表着三界的秩序、法则与时空,它们闪着光芒在衣料下很明显。
君笙终于抬了头,眼里蒙着层水汽,却没掉下来。
他攥紧了衣摆,指节捏得发白,声音发哑:“我在昆虚界待了三千年,你明明也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师尊时日不多,为什么不带我出去?”问完,肩膀轻轻晃了晃,像被风吹得站不稳。
“你有空间戒应该知道所有,况且那时哥哥也受了罚。”帝渊的声音低了些,抬手拂过自己的袖角,仿佛还能摸到当年灵蛇的鳞片,“在昆虚界,我连黑龙身份都成了三头灵蛇,记忆全没了,况且那只是具分身我怎么救你?”
君笙突然跪了下去,膝盖砸在玉阶上,发出闷响。
他仰头看帝渊,头绳松了,几缕头发垂在颊边:“有段记忆连空间戒回溯都看不见,活了这么久,我从来没求过谁。
君笙求陛下,救救师尊……他为了我,什么都没留下,我以前还那样对他。”话说到最后,声音抖得厉害,眼泪终于砸在玉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起来。”帝渊突然呵斥,声音里带了点急,伸手想拉他,却又收回手,指了指他的胸口,“你身上的三大神器对应着三界的所有,如今回了仙界,不能去人界扰乱因果,如果你还是和从前般肆意妄为,只会越闹越糟,你要学会用方法解决问题。”
君笙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难过,就好像身边少了点什么,说不出的感觉,却怎么开心不起来,他问道:“如果,我就是要救师尊,你能耐我何?”
他喘了口气,语气软了点,“昆虚界天道碑里面,你本可修炼万年就可以从昆虚界回到天庭接任天帝,偏要用回溯,还和你师尊的本体,分身闹出笑话。
父神就是被你气到伤了心脉,在大劫中忧思过虑身受重伤,才会一蹶不振最后落得个陨落的下场。
你说公仪尘没留东西?他不是把顾承泽留给你了?”
君笙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这句话扎醒了。
他扶着玉阶慢慢站起来,手指还在抖,却多了点力气:“景之……他是不是也在天庭任职?”
“北辰星君的位置给了他。”帝渊看着他,眼神复杂,“以后你们以仙友相称,别让他在仙界叫你父神。”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声音沉得像压了石头,“他本就不该存在,是你硬用禁术让他降生。这事要是让众仙家知,禁术和禁丹重现世间,三界又要大乱。
这里不是昆虚界,你不能乱来。”
说完,帝渊转身往殿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住,等君笙跟上来。
两人踩着云气往朝阳殿去,风卷着云丝拂过衣摆,帝渊没再说话,只偶尔回头看一眼,见君笙跟得慢,便又放慢脚步。
到了朝阳殿前,朱红的殿门闭着,门环上的铜绿在阳光下泛着暗光。
帝渊指了指殿门:“你还住这里。
昆虚界的仙宫挪去了六重天,那是公仪尘用命给你重塑的仙宫。
还有那些认可你,推荐你当天帝的仙家们,都在那儿有空可以去转转。公仪尘那么为你着想,你应该珍惜他给你铺的路。
以后你要是想当天帝,这位置让给你又何妨。”
君笙再也控制不住怒吼道:“那个位置我从未想过,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和你抢,现在可以安心让我走了吗?”
帝渊没理他也没多留,转身就走,袍角扫过门槛,没回头。
君笙站在殿门前,伸手碰了碰门,触手冰凉,硌得指尖发麻。
他推了推门,门轴“吱呀”响了一声,殿里空荡荡的,连香炉里的香都是冷的。
他站在门口,风从殿里吹出来,拂过他的衣摆,心里空得发慌,像三千年前昆虚界的那年寒冬夜。
三年陪伴,虽然他时而苏醒时而沉睡,可他真真切切存在过,依赖过自己,也引导过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教会我明辨是非善恶,他的小尘儿变成了自己心心念念几千年的师尊,他有过开心有过慌张,如今却什么都抓不住,仿佛这一切都是场醒不了的梦。
另一边的山谷里,竹屋的顶早被风吹得歪了角,这会儿更是被天道的掌风扫过。
混沌雾海“哗啦”一声散了,碎雾沾在无名的鳞片上,没等落下就化成了烟。
池雨趴在地上,四肢发颤,鳞片一片片往下掉,露出底下渗血的皮肉。
天道刚吸走他的生机,他连抬头的力气都快没了,却还盯着竹屋阵法中央的身体快要消散的顾陌尘。
顾陌尘躺在竹席上,浑身是焦黑的印子,那是方才神雷劈的。
天谴还没停,黑云在竹屋上空滚着,雷声“轰隆”响,又一道神雷劈下来时,池雨突然撑着身子站起来,尾巴竖得笔直,逆鳞一片片张开,泛着微弱的光:“逆鳞结界!”
话音落,结界“嗡”地罩住顾陌尘,可神雷砸在结界上,发出刺耳的响。
池雨的嘴角不断溢出血,元神在体内烧着,像有团火在啃他的骨头:“公仪尘已经被你毁得陨落了,顾陌尘你也要灭杀吗?不公平!”
他喊着,爪子抠进地里,留下几道血痕,结界却在神雷的撞击下,一点点出现裂痕。
天道不给他调息的机会,只又劈下一道神雷,比之前更厉害,砸在结界上时,“咔嚓”一声,结界碎成了星点,无名的逆鳞也跟着化成灰,飘在半空。
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摔在地上,眼睛还睁着,盯着顾陌尘的方向,尾巴轻轻扫了下顾陌尘的衣角,最后彻底垂了下去,没了动静。
天谴停了,可竹屋四周突然烧起了业火燃烧元神的业火烧的竹屋木柱,噼啪响,烧得木屑往下掉,连地上的草都被烧得卷了边。
黑云还在头顶滚着,雷声断断续续,空气里飘着焦糊的味道,呛得人嗓子疼。
“师尊!”远处传来凌洲的喊声,带着哭腔。他和凌玉踩着草跑过来,草叶上的火星沾在他的裤脚,他都没顾上整理。
到了竹屋门口,凌洲一脚踹开虚掩的门,看见地上的池雨,又看见躺着的顾陌尘,腿一软,差点摔在门槛上。
凌玉伸手扶了他一把,自己却盯着池雨的身体发愣,那逆鳞的灰还飘在他眼前,像刚烧完的纸。
“师尊,醒醒。”凌洲扑到顾陌尘身边,手刚碰到顾陌尘的胳膊,就猛地缩了回来太冰了,像攥着块昆虚界的冰碴子。
他咬着牙,蹲下来,把顾陌尘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用力往上背。
顾陌尘的头歪在他颈窝,几缕烧焦的头发蹭得他下巴发疼,身子沉得像灌了铅。
“凌玉。”凌洲背好顾陌尘,转身往外走,脚步踉跄了一下,“我们回人鱼领地,快走,先躲过天谴力量的惩罚再说。”
凌玉这才回过神,连忙跟上,手里还攥着个药瓶。
本来是给顾陌尘换药的,现在瓶身被火星烫得发皱,他却没松开,只紧紧跟着凌洲的脚步,往谷外跑。
业火的烟越来越浓,卷着他们的衣摆,身后的竹屋“轰隆”一声,塌了半边,扬起的灰混着火星,飘得满天都是。
竹屋的梁木早被神雷劈出焦黑的裂痕,混沌雾海散后,空气里飘着元神燃烧的灰烬,像碎雪,一沾皮肤就化了。
池雨趴在地上,神雷就没停过。
逆鳞结界碎成星点时,他的爪子还死死扣着地面,指甲嵌进土粒里那是他最后一点护着那人的力气。
生机从他脖颈的鳞片下流走,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血沫,到最后,连眼皮都抬不动,只看得见顾陌尘再次被雷劈得焦黑的衣角。
“师尊……别睡……”凌洲的声音发颤,他扑过来时膝盖磕在石阶上,疼得龇牙也没顾上揉。
他咬着牙把人背起来,顾陌尘的头歪在他颈窝,几缕烧焦的头发蹭得他下巴发疼。“凌玉,走!”
“凌洲,仙尊已经陨落了。”
凌玉还盯着顾陌尘的尸体发愣,听见喊声才回神,转身时撞翻了竹屋门口的陶罐,里面的药草撒出来,瞬间就被门外的业火卷成了灰。
他刚跟上凌洲的脚步,就看见一道黑影飘过来,月尘的残魂飘在半空,九尾化成的短刀在手里晃,邪笑挂在脸上,却看得人发寒。
“躲,你能躲到哪里去。”凌洲喊着把顾陌尘往身后推,自己闪身挡过去。
月尘的刀擦着他的胳膊划过去,带起一道血痕。
凌洲没站稳,摔在地上,顾陌尘从他怀里滚出去,撞在石头上,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