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洋溢着欢庆的生辰氛围。
角落的阴影里,站着两个格格不入的身影。陌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无名压低声音对身边戴着帷帽的人道:“阿尘,走了。融魂之事,入夜再来。
人多眼杂,且让你这分身好好过个生辰。”
公仪尘围帽下传来带笑的声音:“急什么?多热闹,多待一会儿。
上房顶,还是?殿内藏起来?”
无名语气微愠:“死性不改,说点正经的事。虽说你三魂七魄被分裂,行事风格变了许多,但好歹是公仪尘,只要是这个名字,你就不能随心所欲。”
公仪尘用最硬气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行行行,打住。无名哥哥我知道了,说正事,说正事要紧。
此月神乃顾陌尘重生。
善恶分身不在此处。
走,去人界寻。”
无名:“总算知道轻重,走。”
两人身影悄然融入阴影,消失无踪
正与女夷交谈的陌尘神识微动,感应到那两人的离去。
他端起酒杯,声音清朗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本座谢过诸位盛情,请尽兴而归。”
“仙尊不再饮几杯?”有人笑着起哄。
“实在不胜酒力。”陌尘推辞。
女夷立刻上前一步,笑着挡在陌尘身前:“仙尊旧日伤未愈,不宜饮酒。
诸位若未尽兴,我来奉陪。”她爽朗的笑声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附和,气氛融洽。竹林默默将一杯清茶递到女夷手边。
陌尘看着眼前喧器,只觉恍然如梦。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的法器折射出一道刺目强光,正打在陌尘脸上。
殿门也在此刻“砰”地被推开。
“月神,小陌呢?竹屋没有他,他是不是在这儿?”
月尘风风火火闯进来,一把抓住陌尘的手臂摇晃着问。
他带起的劲风,恰好吹落了陌尘用以遮蔽强光的帷帽,幽影纱自动覆眼,也掀起了角落刚刚消失那两人遗留的一丝微弱尘埃。
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强光刺激,让殿内瞬间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就在这一刹那
“别看。”凌洲一声低喝,反应极快地伸手,严严实实捂住了身边君笙的眼睛。
“师兄?”君笙被捂得猝不及防,眼前一片黑暗,“师尊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看?”
“小孩子看什么看。”
凌洲语气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等你大了,有的是机会看清师尊的脸。”
门口又急匆匆追进来一个清秀少年,他红着脸对月尘喊道:“师尊,快松手。
大家都看着呢!”
月尘这才惊觉自己失态,讪讪松开了抓着陌尘的手。
他似乎有些懊恼,随手端起桌上一杯酒塞到陌尘手里:“月神,跟我喝一杯。
喝了它,我就原谅你。”
陌尘脸色微冷,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谁原谅谁,我记忆中的月尘,可不是这般不知恩图报、蛮不讲理的狐狸。”
月尘凑近,几乎是咬着牙在陌尘耳边低语:
“你还好意思说我不讲理,若非你把我雕得如此像你自己,君笙至于追着我喊你的名字吗?”
陌尘眼神微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时...神魂反噬,日夜煎熬,意识混沌下随手而刻.…并非刻意。”
月尘:“刻不刻意的我不知道,反正你得补偿我,那小子现在真的成了你的徒弟,还对你那么恭敬,之前他对我做的那些事,就由你月影宗陌尘仙尊来赔偿。”
陌尘察觉到异样,走近他的身边,轻声细语道:“你是月尘的分身,他的本体在哪里,来我这里想做什么。倒是学了你师兄不少术法。”
月尘拿起一杯果酒,突然上手:“你不也是师兄的一缕分身,你能学,我就不能学。我们难得一见,月尘请仙尊饮下。”
陌尘接过杯盏,一饮而尽。
他突然凑近陌尘的耳边,嘴角微微上扬:“呵,狐族魅术。”
话音未落,陌尘身形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煞白,竟直直向后倒去。
“师尊!”
“仙尊……”
“仙尊!”
月尘离得最近,下意识伸手捞住他。
凌洲和凌玉也立刻冲上前扶住。
凌洲瞪着月尘,叉腰怒道:“都说了师尊有伤不能喝酒。
你?你快走开。”月尘被他吼得一愣。
陌尘靠在凌玉肩上,强撑着扶额,声音虚弱却清晰:“不得无礼.…他是为师师弟。你们…代我招待宾客,务必尽兴….为师回殿歇息。”
他挣脱搀扶,强行稳住身形,步履有些踉跄地朝殿外走去。
月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撇撇嘴:“装得还挺像.…狐族魅术竟然迷晕不了你,你终究还是对我有所防备。”语气复杂。
凌玉看着陌尘明显不稳的步伐,忧心忡忡地低声问凌洲:“从前仙尊干杯不醉,如今怎会..
凌洲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沉痛:
“是那百年魔界囚禁…彻底伤了根基。”凌玉闻言,眼神剧震。
“我去看看仙尊,”凌玉对凌洲道,“你和君笙在此照应。”
月尘也拉起月白:“月白,我们走。”
“师尊,去哪儿?”
“人界,找师兄。”
“人界那么大,去哪个城?”
“信江城是两界交汇处,先去青桑城。”
“青桑城?好远啊!御空飞行?”
“规矩多,变回狐狸身。”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殿外夜色中。
夜色渐深,清风堂的热闹也接近尾声。
宾客们纷纷起身告辞,大多带着微醺的醉意。
逍遥宗那位豪饮的大师兄此刻脚步虚浮,全靠身边一个俊美的小药童搀扶。
小药童一边吃力地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让你别喝这么多,偏要逞能。
活受罪吧。”
君笙正与女夷、竹林道别,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对师徒。
女夷笑着对君笙道:“放心,我们就在明月阁住下,仙尊不会怪罪的。”
君笙点头:“仙子随意,住得舒心便好。”他转头对忙着指挥弟子收拾礼物的凌洲道:“师兄,我去看看师尊,你也早些歇息。”女夷与竹林相携走向清风堂旁的明月阁。
待月殿外,月色清冷。
凌玉独自坐在殿前台阶上,手托着腮,望着月亮出出神,神情恍惚。
君笙走近,轻拍他肩膀:“凌玉?想什么呢?”
凌玉闻声抬头,朦胧月色下,少年清俊的轮廓竟与记忆中某个身影重叠。
他脱口而出:“神君。
您快进去看看公子….”
君笙一愣,随即温和道:“凌玉,我是顾君笙,不是神君。
你太累了,每次都喊错。快去休息吧,师尊这里有我。”
凌玉猛地回神,看清眼前人,眼神一黯,低声道:“仙尊他.….似乎伤情反复,心情不佳,你…小心些。”
君笙有些诧异:“师尊一向温和,怎会心情不佳就对我发脾气。”他未再多言,轻轻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凌玉看着合拢的殿门,在清冷的月光下轻轻叹了口气
殿内烛火昏黄。
君笙一眼便看见陌尘伏在书案上,已然昏迷,脸色苍白如纸,唇边甚至隐有一丝未干的血迹。
银发遮住了脸,君笙看不真切。
君笙心头一紧,连忙取过床榻上的锦被,小心翼翼地盖在陌尘身上。
他自己则抱膝坐在旁边的软榻上,默默守护着。
夜半,陌尘浑身颤抖,喃喃自语着:阿笙,阿笙……
“师尊又做噩梦了….做噩梦为什么喊我的名字。”君笙望着陌尘即使在昏迷中也微蹙的眉头,心中忧虑,“若能进入师尊梦中,看看他究竟在经历什么,该多好.….”
这个念头一起,他忍不住轻轻起身,走到书案边,犹豫着伸出手,想撩开陌尘散落在脸颊的几缕银发,看得更仔细些。
就在这时,昏睡中的陌尘仿佛感应到什么,无意识地动了动,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拉紧了身上的锦被。
君笙的手停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
他无声地退回软榻,继续守望着,眼神里充满了少年人的关切与无能为力的忧心。
梦境深处,魔气森森。
庆功的喧嚣震耳欲聋。
高高的王座之上,厚重的纱幔隔绝了下方的视线,只能隐约看到两个交叠的身影轮廓。这是被囚禁的第五十五年。
君笙声音带着酒意和魔性的冰冷,隔着纱幔,清晰地命令:“上来。”稍顿,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再次命令道:“不要惹吾生气,今日吾心情好,过来陪我饮酒。”
陌尘小心的靠近了王座,双手却突然被缚在背后,双脚也被无形的魔气锁住,更被施了禁言术,发不出任何声音:“不是陪你饮酒吗?你这样,我怎么陪你饮酒。”
他被迫承受着,身体因屈辱和无法言说的痛苦而剧烈颤抖。
君笙似乎对沉默不满,捏住他的下颌,另一只手带着狎昵的意味下滑,声音喑哑,带着被魔气扭曲的占有欲:“别动,你不听话,就这样待在吾的身边就好。”
陌尘痛苦地闭上眼,被迫执行着这当众的羞辱。
每一次动作都像在凌迟他的尊严,下方魔兵城主的喧闹声浪如同针扎。
君笙感受着他的服从,发出一声低沉的笑,仿佛在欣赏一件属于自己的玩物,魔气让他的声音充满了暴戾的满足:“很好,记住,你的一切,都是吾的。
无论是这身子,还是那月神之位…
都不过是吾的恩赐。”
他俯身,在陌尘耳边低语,热气带着酒意和魔息:“别想着那只狐狸,更别想着别人…他们护不住你。
你只能在这里,在吾的手掌中…任吾欺凌……”话语中的偏执与毁欲,彻底掩盖了昔日的半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