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月下仙尊(二)(1 / 2)

一连十日,陌尘都像只折断了翅膀的鸟,恹恹地蜷在榻上。

凌玉变着法子哄他,捧来新摘的仙果,端上精致的点心,甚至绘声绘色描述外头新开的云霞花海,陌尘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裹紧了被子,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去。

“公子,该喝药了。”凌玉又一次端着那碗乌沉沉、散发着苦涩气息的汤药进来,声音放得极轻。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声音闷在被子里,带着浓重的不耐烦:“不就是晕了一回,至于天天灌这苦水?

认识你家神君,我算是跟药罐子结了八辈子仇。”

凌玉耐心劝着:“神君吩咐了,只要公子乖乖喝药,身子好了,就带公子出去散心。公子可有想去的地方?”

陌尘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赤着脚就走到窗边。

窗外云海翻涌,无边无际。

他望着那片虚无,声音空洞得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想回家。回不去了……我已经好久没回家了。”那背影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凌玉端着药碗靠近:“公子别想那么多,药快凉了,凉了更苦。”

“你觉得好喝?”陌尘倏地回头,眼神锐利:“那你替我喝了。

我不头晕,好得很。”

“在闹什么?”君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大步走进来,从凌玉手中接过药碗,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拉住陌尘微凉的手腕,将他按坐在书案前的软椅上。

“乖乖喝完,现在就带你出去走走。”他语气放软,带着诱哄。

陌尘眼中似乎掠过一丝微光,但很快熄灭。他别开脸,声音硬邦邦的:“不喝。苦。心烦。”说着又要起身往榻上倒。

君笙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起,箍在臂弯里:“凌玉,出去。”

殿门合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骤然紧绷。

“到底要怎样才肯喝?”君笙盯着他苍白的脸,声音低沉。

陌尘挣脱开,盘腿坐在软榻上,扬起下巴,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这是什么药?不说清楚,休想我喝。

你是不是想骗我,想毒死我?”

君笙坐在他身侧,耐着性子:“阿笙怎会对你下毒,不过是安神助眠的汤药。”

“又骗我。”陌尘冷笑:“别忘了,我懂药道,而且我最讨厌有人骗我。”

“懂?”君笙眼神微暗:“那你自己说,这是什么药?”

陌尘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阿笙,你脑子被天裂罡风吹坏了,这药确定是给我的,你关着我,随你折腾,我认了。

但药不能乱吃。”他语气激动起来。

君笙眼中最后一丝耐心耗尽。

他猛地捏住陌尘的下颚,力道不容抗拒,另一只手端起药碗,强硬地往他嘴里灌去。苦涩的药汁呛入喉咙,陌尘拼命挣扎,双手拍打着君笙的手臂,发出剧烈的咳嗽,药汁顺着嘴角流下,狼狈不堪。

“咳咳……阿笙。

你脑子有大病,有大病……”陌尘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嘶声骂道。

君笙将他紧紧揽进怀里,无视他的捶打,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执拗:“是,就当阿笙有病。

所以小尘儿更要好好喝药,好起来。”

陌尘挣扎的动作突然僵住。

他猛地推开君笙,踉跄着站到地上,死死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还有一丝绝望的求证:“阿笙……我是不是……有了你的孩子?”

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他自己。

他多么希望听到否定的答案。

君笙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痛楚,有怜惜,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走近一步:“放心,不会有人知道。”

“我问你白川呢。”陌尘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叫他回来。

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也不要你,你不可以对我使用禁术。”他再次被逼入绝境。

“白川和今朝在人界,回不来。”君笙再次试图靠近,语气带着安抚,却更像宣判:

“你怪我,恨我,都可以。

但这个孩子,必须留下。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滚。”陌尘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推开,一直推到殿门边:“出去。

我不喜欢你。

你走,你就是个疯子,变态,畜生。

都是你害的我,我恨你。

再也不要看见你。”他嘶吼着,用力关上沉重的殿门,将君笙隔绝在外。

君笙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恨我,好呀,有恨才有爱,你恨吧,这样你就永远也忘不掉我。”

门内,瞬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里裹挟着滔天的委屈、恐惧和绝望,一声声锤在君笙心上:“不要你了。

不喜欢你。

我要回家。

师尊……我错了……师尊……

救救我……”

紧接着,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利器入肉声传来。

君笙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跳。

他猛地撞开门。

眼前的一幕让他肝胆俱裂。

陌尘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鲜血正汩汩涌出,在他素白的衣袍上迅速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红,像一朵绝望绽放的彼岸花。

他的脸色白得像纸,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顶,气息微弱。

“小尘儿。”君笙的嘶吼变了调,扑过去抱起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掌心涌出浓郁的碧绿光华,不顾一切地催动树灵本源之力,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狰狞的伤口。

万幸陌尘此刻身体虚弱,力气不足,匕首刺入不深,未及心脉。

伤口在强大的生机滋养下,艰难地开始愈合。

“凌玉。”君笙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把殿里所有尖锐的东西,所有能伤人的东西,全都收走。

一寸寸地搜,看他还有没有藏别的。”

他抱着昏迷的陌尘,手臂收得死紧,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化作青烟消散。

凌玉脸色惨白,手脚麻利地行动起来,梳妆台上的簪子、剪烛花的银剪、甚至案几边缘可能磕碰的棱角……所有可能的威胁都被迅速清除。

殿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君笙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他抱着陌尘,就那么靠在榻边,一动不动,像一尊守着珍宝的绝望石像。

从此,君笙的世界仿佛缩小到了这张榻的方寸之间。

封印天裂的战报堆积如山,仙使在殿外焦灼地来回踱步,魔界又起冲突的消息一次次传来……凌玉成了唯一的传声筒。

“神君,东天裂……”

“让青玄去,按原定计划。”

“神君,魔尊冥魂要求……”

“告诉冥魂,条件不变,否则后果自负。”

“神君,妖族那边……”

“让赤焰去调停,不必再报。”

无论外面天翻地覆,君笙只是抱着怀中沉睡的人,目光片刻不离。

他对外界的声音只剩下冰冷的指令,所有的专注和仅存的温柔,都只给了怀中这个用生命抗拒他的存在。

他喂药的动作变得无比熟练,也无比强硬。捏开下颌,灌入药汁,捂住嘴唇防止他吐出,直到确认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