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翠绿的光辉,不过是她强行灌注的生机,如同给冰冷的尸体涂抹胭脂,徒有其表。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
“白川…我们不是约好会再见面吗?我被红尘阁的人折磨,羞辱,只有你不嫌弃我,我以为我们很快就能见面,没想到竟然这样的结局。白川~”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万念俱灰的哀绝。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颗圆润冰凉、散发着微弱柔和蓝光的鲛珠灵丹。
这是她身为人鱼皇族血脉的精华,也是她维系这虚假光芒、维系她最后一点幻梦的源泉。
下一刻,她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到极致的疯狂!
没有犹豫,没有哭喊。
她猛地将那颗凝聚着她生命本源和所有希望的鲛珠丹狠狠按向自己的心口。
“浅歌!不要~!!!”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从远处传来。
一道迅疾如电的蓝色身影带着狂暴的水汽破开丛林,正是接到族人紧急传讯、拼命赶来的凌洲。
然而,迟了。
在凌洲目眦欲裂的注视下,浅歌按在心口的手掌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
那颗关系她生命的鲛珠灵丹,如同最脆弱的琉璃,在她掌心和她心口之间,无声地、彻底地震碎。
“噗——!”
浅歌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大口淡蓝色的、如同星光般璀璨的血液从她口中喷出,溅落在翠绿的柳树根部和干燥的沙地上,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化为暗淡的痕迹。
一股庞大而纯净的生命本源力量如同失控的潮汐,从她碎裂的心口疯狂溢散。
“白川,等我来找你,等我……”
与此同时,那株依靠鲛珠丹维持着虚假生机的柳树,也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支撑。
树身上流转的翠绿光芒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随即开始变得透明。
整株柳树,连同树下那个纤细的蓝色身影,都开始从实体变得虚幻,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的涟漪打散,渐渐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蓝色和翠绿色光点,缓缓升腾,飘散在咸腥的海风之中。
“浅歌~浅歌~!!!”凌洲如同一道蓝色飓风冲到近前,却只来得及触碰到妹妹正在飞速消散、变得冰凉的指尖。
他眼睁睁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一点点变得透明,如同握不住的流沙,从他指缝间流逝。
他猛地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想要抱住那即将彻底消失的光影,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嘶哑变形:“胡闹,你胡闹。
浅歌,你怎么这么任性?你与他才认识多久?三个月……
不过几月的时间,你怎么就…怎么就甘愿为他殉情?不值得。
你真傻。”他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泣血。
那正在消散的光影中,浅歌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竟然缓缓浮现出一个极其虚弱、却又无比释然的笑容。
她的声音已经轻得像一缕风,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入凌洲耳中:
“哥…哥哥…原谅我的任性…没有…没有好好…与你告别…”
她透明的“目光”似乎“看”向凌洲扭曲痛苦的脸庞,带着一丝歉意和眷恋。
“这…这一眼望…望到头的日子…腻了…真的…腻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这样…也挺好的…哥哥…照顾…照顾好自己…哥哥抱歉……”
最后,她的“目光”似乎投向远方大海的方向,带着深深的歉疚:“替我…向父王…道…道歉…告别…
白川~我来了”
她哼完最后一曲人鱼曲,一点轮廓也彻底化作了光点。
“浅歌,你还这么小,大好时光不去体验,却为了她甘愿赴死。”凌洲发出野兽般的悲鸣,双臂徒劳地合拢,却只抱住了一捧冰冷的空气和几缕正在消散的光尘。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沙地上,身体因为巨大的悲痛而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呜咽。
“原谅你…哥哥原谅你了。
浅歌,不要想不开,是不是红尘阁里受了欺负,你可以和哥哥讲,为什么不和我讲……”他对着那飘散的光点嘶声哭喊,语无伦次,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着脸上的沙尘滚滚而下,砸在沙地上。
“哥哥还没…还没带你去人界…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青桑城的繁华吗?
你不是想吃遍人界的点心吗?
哥哥答应你的…还没做到啊…你怎么就…怎么就能这么狠心…”
他泣不成声,巨大的悲伤几乎将他撕裂。他颤抖着手,在沙地上那滩已经暗淡的、属于妹妹的淡蓝色血迹旁,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坚硬、边缘锋利的物品。
他低头看去。
“那白川元神溃散,神魂已灭,连投胎做人的机会都没有,你怎么甘心神魂覆灭随他而去,糊涂,真是糊涂。”
那是一枚小巧精致的蓝色鱼鳞。
鳞片呈现出最深邃纯净的海蓝色,边缘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如同凝固的一片海水。
这是浅歌身上最美丽的一片鳞,她曾笑着说要送给未来最重要的人…
如今,这成了她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件东西。
凌洲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用沾满泪水和沙尘的手指,将那枚冰冷的鳞片紧紧攥在手心。
鳞片锋利的边缘刺破了他的掌心,沁出细小的血珠,与鳞片冰冷的触感交织在一起,带来一种尖锐而麻木的痛楚。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株柳树最后消失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只剩下沙地上一个浅浅的树根痕迹。
再望向妹妹消散的方向,海风呜咽着,卷走了最后几粒微光。
荒岛,死寂。
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远处的礁石,发出永恒的叹息。
凌洲孤零零地跪在沙地上,紧握着那枚染血的蓝色鳞片。
他清秀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和沙粒,眼神空洞得如同失去了灵魂。
巨大的悲伤和孤寂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禁锢在这片失去了至亲的海滩。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埋葬了妹妹和那个她甘愿为之赴死之人的荒岛,眼神中再无一丝波澜。
然后,他猛地站起身,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任何言语。
他拖着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悬崖边。
悬崖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墨蓝色的汹涌大海。
海风吹起他凌乱的蓝色长发和衣袂。
他最后低头看了一眼掌心那枚冰冷的蓝色鳞片,将它紧紧贴在胸口,仿佛那是他仅存的温暖。
“妹妹,哥哥带你回家。”
下一刻,他没有任何犹豫,纵身一跃。
身影如同一道决绝的蓝色流星,带着万念俱灰的悲伤和无法承受的孤寂,笔直地、沉重地坠入了那片吞噬了他妹妹最后光点的、冰冷而幽暗的深海之中。
只有那溅起的巨大浪花,在悬崖下翻滚了几下,便迅速被汹涌的海水抚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唯有海风,依旧在荒岛上空呜咽盘旋。
他带着沉痛的消息前往人鱼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