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爷看着那残破的册页,看着上面依稀可辨的化浆药水痕迹,猛地一拳捶在自己大腿上,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哀伤:
“可恨!可叹!如此绝世之珍,文明之魂!竟险些毁于,毁于那池臭水之中!暴殄天物!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他说到激动处,竟是老泪纵横,不能自已。那是一种亲眼见到文明之火险些熄灭、瑰宝蒙尘的锥心之痛!
田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酒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眼神望向远方,充满了无尽的苍凉和沉默的愤怒。
两位老人的反应,比吕辰想象的还要激烈。他们不仅仅是鉴定家,更是文化的守护者和传承者。
这册页的价值,他们比吕辰体会得更深,其险遭毁灭的遭遇,也让他们感到更深的刺痛。
院子里一时间被一种悲喜交加的复杂情绪所笼罩。
过了好一会儿,郎爷才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努力平复下情绪。
他看向吕辰,眼神变得无比郑重:“吕辰,这东西,你收好了!用命收好了!眼下这光景,绝不能露白!它的存在,就是你一个人知道,我,老田知道,天知地知!明白吗?”
“我明白!郎爷您放心!”吕辰重重点头。
“好!好!”郎爷连说两个好字,突然猛地一挥手,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必须宣泄的激动,“如此大喜!大幸!岂能不贺!老田!今天咱们哥俩,必须好好喝一杯!不醉不归!祭奠先人!庆贺重生!”
田爷也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带着痛快的狠色:“是该喝!喝他个天翻地覆!”
郎爷转向吕辰,大声道:“小子!去!想办法!弄点好酒来!再弄点下酒的好菜!今天,咱们爷三,敬郝伯仁!敬曹子建!敬李重光!敬这千年不绝的文脉!”
吕辰此刻也是心潮澎湃,豪情顿生,立刻应道:“好!您二位等着!我这就去办!”
他推上自行车,飞快地离开郎爷的小院,找了个僻静处,意念沉入空间。
湖泊里,那些肥美的中华绒螯蟹正悠然爬动。他精心挑选了二十来只,每一只都青壳白肚,金毛茸茸,掂量着足有七两往上,甚至还有几只逼近一斤的“蟹王”!又取出一坛珍藏的上好绍兴花雕酒,足足二十斤,泥封完好,酒香隐隐。
接着,他回家叫上了正准备做晚饭的何雨柱。
“哥!别做饭了!带上你的蟹八件和手艺,跟我走!郎爷和田爷那儿有急事,点名要你露一手,做大螃蟹!材料我都备好了!”
何雨柱一听是郎爷田爷点名,还要做螃蟹这种精细菜,顿时来了精神:“哟!二位老爷子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行!瞧好吧您就!”
和陈婶、陈雪茹、小雨水打声招呼,拎上自己专用的那一套剔蟹工具,跟着吕辰就出了门。
当吕辰和何雨柱提着张牙舞爪的大螃蟹和沉甸甸的酒坛回到郎爷小院时,郎爷和田爷的眼睛都直了!
“好小子!真有你的!这节令!这品相!你是打劫了御膳房还是怎的?”郎爷惊喜地拍着吕辰的肩膀。
田爷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够肥。”
何雨柱更是技痒难耐,立刻撸起袖子,在院里的水缸边开始熟练地刷洗螃蟹。郎爷兴冲冲地去找大蒸锅,田爷则搬来一个更大的桌子。
很快,院子里蒸汽腾腾,蟹香四溢。二十只通红的大螃蟹被端上桌,堆成了小山。
吕辰拍开酒坛的泥封,醇厚的花雕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与蟹香交织在一起,令人未饮先醉。
何雨柱熟练地帮忙拆蟹,将肥嫩的蟹肉、金黄的蟹黄蟹膏一一剔出,摆在姜醋碟里。
郎爷亲自斟酒,四大碗澄黄的花雕酒满上。
他率先端起碗,神色庄重,对着桌上那本已经被重新包裹好、放在一旁“上座”的残册,朗声道:“第一碗!敬陈思王!洛神有赋,千古流芳!”说罢,仰头喝了一大口。
田爷也端起碗,沉声道:“第二碗!敬李后主!词中之帝,血泪文章!”同样痛饮一口。
吕辰心潮澎湃,端起碗:“第三碗!敬郝伯仁!义救残编,功德无量!”
郎爷红着眼圈,大声道:“好!也该敬他!喝!”
最后,郎爷再次满上酒,环视三人,声音激昂而又带着一丝悲怆:“最后一碗!敬我们自己!敬这天地间,总算还有几个识货的、不要命的痴人!护住了这点星星之火!”
“喝!”四人齐声,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仰头痛饮。
醇厚的花雕酒液,带着独特的甘冽和后劲,冲入喉中,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也冲开了所有压抑的情绪。
接下来,便不再是庄重的祭奠,而是劫后余生般的狂放痛饮。
郎爷和田爷仿佛要将所有的后怕、愤怒、欣喜、激动,都就着这肥蟹和美酒,彻底宣泄出来。他们不再谈论那本册子,而是开始纵论古今,从曹植的无奈讲到李煜的悲情,从唐诗宋词讲到金石书画,讲到高兴处,击节赞叹,讲到痛心处,骂咧咧咧咧。
酒一碗接一碗地干,螃蟹一只接一只地剥。
郎爷喝得满面红光,开始拉着吕辰,讲他年轻时见过的各种宝贝,讲那些在战火和动荡中散佚的遗憾。
田爷的话也明显多了起来,偶尔插一句,往往一针见血,精妙绝伦。
何雨柱也跟着大口喝酒,大块吃蟹,听着似懂非懂但觉得极其厉害的文化掌故。
吕辰陪着二老畅饮,听着他们的纵横捭阖,感受着他们对文化的深沉热爱和守护之心,心中充满了敬意和感动。
最终,酒坛见了底,蟹壳堆成了山。
郎爷和田爷都喝得酩酊大醉,趴在石桌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好酒…好蟹…好小子…”,不一会儿,便发出了沉沉的鼾声。
月色如水,洒满小院,温柔地笼罩着沉醉的老人、堆叠的蟹壳和空了的酒坛。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酒香、蟹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豪情。
兄弟二人勉强扶二位老人回屋躺下,又收拾了碗筷狼藉。
吕辰站在院中,仰望星空,心中一片宁静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