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诵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贾谊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沉重。青林的眼前仿佛浮现出秦始皇统一六国时的雄姿,也浮现出阿房宫的琼楼玉宇,以及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悲戚。他忽然明白,《过秦论》之所以能流传千古,不仅仅是因为它结构严谨、气势磅礴,更因为贾谊笔下的“秦”,从来都不是一个遥远的朝代,而是一面镜子,照见的是所有统治者都可能犯下的错误。
茅屋中的烛火渐渐暗了下来,灯芯结了个灯花,贾谊抬手将其挑断,火光重新明亮起来,照亮了他眼角的疲惫。青林看了一眼定位仪,屏幕显示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三个时辰——按照现代时间计算,差不多是六个小时。可他丝毫没有倦意,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仿佛自己也参与了这篇千古雄文的创作。
“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当贾谊念到这里时,他的声音忽然顿住了,握着笔的手停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林看见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他知道,贾谊想到了秦亡的根本原因——不是因为兵力不足,不是因为山河不险,而是因为“仁义不施”。
青林的思绪忽然飘回了现代。他所在的时代,虽然没有诸侯争霸,没有严刑峻法,却也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问题:环境污染、贫富差距、文化冲突……贾谊的“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依旧有着振聋发聩的力量。或许,这就是历史的魅力,它从不只是过去的故事,而是未来的指南。
贾谊终于再次动笔,这一次,他的笔速慢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郑重。青林看见竹简上渐渐出现了那几句核心的论断:“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櫌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
他故意留下了一个悬念,笔锋一转,开始论述陈涉的出身与实力。青林知道,这是《过秦论》结构上的精妙之处——先扬后抑,通过对比秦与陈涉的强弱,引出最后的结论,让读者在震惊之余,不得不认同他的观点。
夜色越来越深,周围的虫鸣声渐渐稀疏,只有贾谊的笔在竹简上滑动的声音,以及偶尔响起的低沉吟诵。青林的腿已经有些发麻,可他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茅屋中的人。他看着贾谊一次次停下笔,眉头紧锁,似乎在斟酌某个词语,又一次次拿起笔,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终于,当第一缕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青林脸上时,贾谊停下了笔。他将最后一片竹简放在案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青林看见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那笑容很淡,却足以让青林动容。他知道,《过秦论》完成了。这篇凝聚着贾谊心血与智慧的政论文,即将在历史的长河中激起千层浪,提醒一代又一代的统治者,“以德治国”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就在这时,青林腕间的定位仪忽然发出一阵急促的“滴滴”声,屏幕上的绿光开始闪烁,提示他时空锚点即将不稳定,必须在十分钟内返回。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青林最后看了一眼茅屋中的贾谊,他正弯腰整理案上的竹简,动作轻柔,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阳光洒在他身上,给她的褐衣镀上了一层金边,让他看起来格外神圣。青林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谢谢”,谢谢你让我看见历史的温度,谢谢你让我明白“仁义”二字的重量。
他转身,快步走向身后的芦苇丛,定位仪的光芒越来越亮,将他的身影渐渐包裹。当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茅屋的窗户依旧敞开着,贾谊的身影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而案上的《过秦论》,正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被历史铭记,等待着穿越时空,照亮更多人的心灵。
量子对撞机的弧光再次在青林眼前闪烁,下一秒,他已经回到了实验室。冰冷的合金地板,刺鼻的消毒水味,与刚才的洛阳城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他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黄土的温度;他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贾谊的吟诵;他的脑海里,那篇《过秦论》的每一个字,都变得无比清晰。
青林走到电脑前,打开文档,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他要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记录下来,不是作为一份简单的时空观测报告,而是作为一份跨越两千多年的对话。
他知道,贾谊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在两千多年后,有一个来自未来的人,曾站在树荫下,静静地看着他创作《过秦论》;但他相信,贾谊笔下的“仁义”,会像一束光,穿越时空,永远照亮人类前行的道路。
文档的标题,青林想了很久,最后敲下了几个字——《洛阳纸韵》。
他想,这或许是对那次穿越最好的纪念,也是对贾谊最好的致敬。
窗外,现代都市的阳光正好,车流不息,人声鼎沸。
青林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忽然想起贾谊在《过秦论》的最后写道:“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他笑了笑,关掉文档,起身走向窗边。
或许,在这个时代,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仁义”的践行者,让这面来自西汉的镜子,永远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