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着,饭馆的电视里在放新闻,画面里是高铁飞驰而过的镜头。杜牧指着屏幕喊:“这铁家伙跑得比刚才那盒子还快!里头能坐人?”
“能坐,”青林说,“这叫高铁,从南边到北边,几千公里,几个小时就到了,比您那会儿骑马快几十倍。”
杜牧直咂舌:“乖乖,那要是送荔枝,岂不是刚摘下来,当天就能到长安?”
“不光荔枝,”青林给他夹了块肉,“人也能坐,想回老家了,买张票就走,不用风餐露宿,不用怕强盗。”
杜牧没说话,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眼泪吧嗒吧嗒掉在碗里。青林吓了一跳:“杜先生,您咋了?”
“高兴的,”杜牧抹了把脸,笑了,“真高兴。当年写‘一骑红尘妃子笑’,心里头堵得慌,觉得那荔枝吃得太亏,多少人遭罪。现在看这光景,觉得……觉得值了。”他顿了顿,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写首诗,写这好日子。”
青林赶紧从包里翻出个笔记本和笔——他习惯随身带本子记东西。杜牧抓过笔,手有点抖,在本子上写起来。他写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想想,又抬头看看窗外的车水马龙,嘴角带着笑。
写完了,他把本子递给青林。青林凑过去看,字还是那么有劲儿,带着点酒气的洒脱:
超市琳琅果菜鲜,
铁车飞驰不用鞭。
三餐饱暖无冻饿,
笑看人间又一天。
青林看着这几句诗,鼻子有点酸。这哪是诗啊,这是一个经历过乱世的人,对太平日子最朴素的赞美。
吃完午饭,青林带杜牧去了公园。老头老太太在跳广场舞,音乐震天响;孩子们在草坪上跑,追着泡泡笑;有个大爷在拉二胡,拉的是《步步高》,调子欢快得很。
杜牧坐在长椅上,看着这一切,眼睛里闪着光。有个小姑娘举着跑过,杜牧伸手摸了摸,软乎乎的,吓了一跳,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真好啊,”杜牧感慨,“不用请安,不用避讳,老百姓能随便笑,随便唱,这才是正经日子。”他突然想起啥,拉着青林的手,“我那首《过华清宫》,你们这儿的孩子还背吗?”
“背,”青林点头,“不光背,老师还讲这里头的故事,告诉大家别忘本。”
杜牧笑了,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那就好,那就好。知道过去苦,才知道现在甜。”
夕阳西下的时候,杜牧突然叹了口气:“我该回去了。这儿虽好,不是我的地方。”
青林心里有点舍不得,但也知道留不住他。他从包里掏出个保鲜盒,装了些荔枝、葡萄,又塞了两个肉包子:“带回去尝尝,路上吃。”
杜牧接过来,揣在怀里,像揣着宝贝。他拍了拍青林的肩膀:“小伙子,替我好好看着这好日子,别弄丢了。”
一阵蓝光闪过,杜牧的身影消失了。青林手里还攥着那个笔记本,上面的字迹还带着点温度。
他回到实验室,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粒子对撞机安安静静的,好像啥也没发生过。但青林知道,有个唐朝的诗人,来过2015年,看到了他当年渴望的太平盛世,还笑着写了首诗。
晚上,青林去超市买了荔枝,坐在阳台上吃。月光洒在桌子上,荔枝的甜汁沾在手上,黏糊糊的。他想起杜牧吃荔枝时的样子,想起他写的那几句诗,突然觉得这太平日子,真该好好咂摸咂摸滋味。
他拿出手机,搜了杜牧的诗。屏幕上跳出“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又跳出“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青林笑了笑,在心里说:杜先生,您看,现在的商女唱的是《好日子》,扬州路的珠帘卷起来,里头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
这盛世,如您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