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青林的视网膜还残留着粒子对撞机过载时的蓝光灼痕,鼻腔里却突然涌进松节油和亚麻籽油的混合气味。
他呛得猛咳两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阁楼的阴影里,地板缝隙里嵌着干涸的颜料,像凝固的彩虹碎屑。
窗外是1888年阿尔勒的黄昏,蜜色阳光斜斜切过房间,在地板上投下菱形光斑。
正中央的画架前站着个瘦高男人,红棕色头发像被狂风揉过的乱草,耳后还沾着一点明黄——那是梵高,此刻他正握着画笔的手悬在画布上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画布上的向日葵已经有了雏形。十四朵花盘以疯狂的姿态扭动着,有的昂头炸裂,有的垂首枯蜷,金色花瓣像燃烧的火焰,连背景的钴蓝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青林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屏幕碎成蛛网,却诡异地亮着,锁屏壁纸是他上周去博物馆拍的《向日葵》真迹,此刻与眼前这幅未完成的作品重叠,像枚错位的印章。
“该死的……”梵高突然低吼一声,把画笔狠狠戳进颜料堆。他的荷兰口音裹着法语的尾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这颜色不对,不够疯,不够……”他抓起一把钴蓝颜料,直接用手指抹向画布角落,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的赭石。
穿越者青林缩在橡木衣柜后面,心脏擂鼓般敲着肋骨。
梵高突然转过身,青林吓得差点撞翻旁边的颜料罐。
男人的瞳孔是浅灰蓝色,像阿尔勒郊外被晒裂的天空,此刻正死死盯着画布,仿佛在与里面的向日葵搏斗。
“你们为什么不肯跳舞?”他对着画布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阳光明明在烧,你们该尖叫着炸开才对。”
他抓起一把新的画笔,蘸满铬黄直接往画布上泼。
颜料顺着油布的纹路流淌,在边缘积成小小的金池,他却突然跪倒在地,额头抵着画架的木腿,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青林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腕——那里缠着脏兮兮的布条,渗出暗红的血渍。是了,这时候的梵高刚割掉自己的耳朵不久,难怪眼神里总藏着惊惶,像只被猎人追捕的鹿。
“先生?”青林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话,或许是那道血痕太过刺眼,或许是男人颤抖的肩膀撞碎了他对“天才”的所有幻想。
梵高猛地抬头,浅灰蓝的瞳孔瞬间收缩。他手里的画笔“啪嗒”掉在地上,滚到青林脚边。“你是谁?”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被侵犯领地的警惕,“你穿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有金属反光?”
青林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实验室的银色防护服,在满是油彩的房间里像块突兀的不锈钢。他慌忙扯掉头盔,露出一头被静电揉乱的头发:“我……我是迷路的旅人,不小心闯进了您的房子。”这谎言连自己都不信,尤其是当他看到梵高盯着自己运动鞋上的荧光条纹时。
梵高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像裂冰上的阳光,短暂又刺眼。“旅人?”他捡起地上的画笔,用袖口擦了擦笔尖,“从很远的地方来吗?比巴黎还远?”
“比那远得多。”青林小心翼翼地从衣柜后走出来,目光忍不住瞟向画布,“您在画向日葵?”
“它们在叫我画。”梵高重新站到画架前,手指抚过一朵半开的花盘,“每天清晨五点,它们就开始吵,说我把它们画得太乖了。你看这朵,”他指着画面中央那朵扭曲的花,“它昨晚托梦给我,说要像阿尔的落日一样燃烧,烧到花瓣都卷起来。”
青林凑近了些,画布上的颜料还没干透,能感受到那种近乎暴力的笔触——短而急促的线条像无数把小刀,在油布上刻下生命的痕迹。他突然明白博物馆里那幅《向日葵》为什么总让人窒息,原来那些金色不是阳光,是画家在用灵魂当燃料。
“您用了太多黄色。”青林脱口而出,随即又懊恼地闭紧嘴。他哪有资格评论梵高?
梵高却没生气,反而侧过头看他,眼神里有种孩童般的认真:“因为它们在我脑子里就是黄色的。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都在淌金,教堂的尖顶是黄的,罗纳河的水是黄的,连邮递员约瑟夫的制服都在发光。”他突然抓起青林的手腕,把他的手指按在画布上,“你摸,它们在发烫,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