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甫兄,你这青苗法再这么搞下去,要出乱子的!”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
介甫?王安石的字!
青林停下脚步,悄悄往棚子里瞅。王安石坐在木桌前,对面站个红脸膛的大汉,看穿着像个武将。
“子瞻,你不懂。”王安石的声音带着点疲惫,“不推青苗法,百姓只能被地主盘剥,一年比一年穷。”
“可你看看义,强征强借,跟强盗有啥区别?这不是帮百姓,是害百姓!”
子瞻?青林心里咯噔一下。苏轼?苏东坡?
“个别地方的问题,我会派人去查。”王安石皱着眉,“但新法不能停,一旦停了,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你就是太执拗!”红脸膛大汉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以为反对新法的都是守旧派?我是看着百姓受苦,才来跟你说的!”
“子瞻,”王安石站起身,目光坚定,“改革哪有不疼的?现在疼一时,将来才能让天下人过上好日子。”
红脸膛大汉看着他,叹口气:“你呀……早晚要栽在这执拗上。”说完,甩袖子走了。
棚子里只剩下王安石一个人,他坐在那里,背微微驼着,刚才那股子精气神好像一下子泄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干硬的饼子,慢慢啃着,啃得很慢,像在嚼什么苦东西。
青林看得心里发酸。原来,历史课本上那些简单的“变法”“反对”背后,是这么多的纠结和无奈。王安石不是不知道
水渠修到一半的时候,出了岔子。
有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刚修好的一段堤坝塌了,冲走了不少石料,还伤了两个人。
第二天一早,山羊胡就把责任推到几个民夫身上,说是他们干活不认真。他拿着鞭子,要抽那几个民夫。
“不是我们的错!”一个民夫喊,“那堤坝根基就没打牢,下雨肯定塌!”
“还敢顶嘴!”山羊胡扬起鞭子就要打。
“住手!”
青林不知哪来的勇气,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山羊胡。
“你个小崽子,敢管老子的事?”山羊胡瞪着青林。
“堤坝塌了,得先找原因,不是打人。”青林强装镇定,他想起自己学过的土木工程知识,“我学过怎么修堤坝,我知道问题出在哪。”
“你?”山羊胡笑了,“你个泥腿子,还学过修堤坝?吹牛也不打草稿。”
正在这时,有人喊道:“王相公来了!”
众人赶紧让开一条路,王安石快步走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皱起了眉:“怎么回事?”
山羊胡赶紧上前,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把责任全推到民夫身上。
“他说他懂修堤坝?”王安石听完,看向青林,眼神里带着点疑惑。
青林深吸一口气,走到塌掉的堤坝前,指着断面说:“相公您看,这堤坝的夯土层太薄,底下的沙土没压实,下雨一泡就松了。要想修好,得先把底下的沙土挖掉,换成黏土,分层夯实,至少要夯三层,每层都得浇水压实。”
他说的都是现代土木工程的基础知识,没想到王安石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王安石问。
“青林。”
“青林……”王安石念叨了一遍,“你这些法子,是从哪学的?”
青林心里一紧,总不能说自己是从21世纪学的吧?他赶紧编了个瞎话:“我小时候跟着一个游方的工匠学过几天。”
王安石没再追问,转头对旁边的官员说:“就按他说的办,重新修这段堤坝,让青林跟着监督。”
官员愣了一下,赶紧点头:“是,相公。”
山羊胡脸都白了,想说什么,被王安石一眼瞪了回去。
青林也傻了,他只是想帮那几个民夫解围,没想到给自己揽了这么个活。
接下来的几天,青林成了工地上的“技术员”。他把现代的夯土方法、排水技巧教给工匠们,虽然没有现代设备,但用人力也能勉强达到效果。
王安石每天都来工地,看青林指挥干活,有时候会问他一些问题。
“为什么要用黏土?沙土不行吗?”
“黏土黏性大,不容易透水,沙土太松,水一泡就垮。”青林解释道。
“分层夯实有什么讲究?”
“每层薄一点,才能夯得结实,太厚了里面夯不到。”
王安石听得很认真,有时候还会拿出纸笔记下来。青林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其实很愿意听不同的意见,只要你说得有道理。
水渠终于在汛期前修好了。
放水那天,王安石亲自来了。看着清清的河水顺着水渠流进干涸的农田,周围的百姓都欢呼起来,有人甚至跪在地上磕头。
李狗剩激动得直抹眼泪:“这下好了,再也不怕天旱了!”
青林也跟着高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穿越者,真的做了点有用的事。
王安石站在渠边,看着欢呼的百姓,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很淡,却像阳光一样,驱散了他眉宇间的疲惫。
“青林,”王安石转头看向他,“跟我回府吧。”
青林愣住了:“回府?”
“嗯,”王安石点点头,“你懂的这些东西,或许对新法有用。”
青林的心猛地一跳。去王安石府里?那他就能更近距离地看到变法的全貌了。
他看了看旁边的李狗剩,李狗剩推了他一把:“傻站着干啥?这是天大的好事!去吧,以后别忘了哥。”
青林点点头,跟着王安石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地穿过汴京的街道,青林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象。小贩的吆喝声、酒楼的丝竹声、读书人的争论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鲜活的歌。
这就是北宋,这就是王安石变法的时代。有苦难,有挣扎,有争吵,可也有希望,有努力,有像王安石这样,明知前路坎坷,却还是要往前冲的人。
“在想什么?”王安石问。
青林放下车帘,看着王安石:“我在想,新法能成吗?”
王安石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坚定,也有疲惫。
“我不知道。”他轻声说,“但总要有人去试。哪怕失败了,至少让后来人知道,这条路走不通,该换条路走。”
青林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懂了。历史书上的文字太简单,简单到让人忘了,那些改革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有理想,有困惑,有坚持,也有无奈。
马车继续往前走着,载着两个来自不同时代的人,驶向未知的未来。
青林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还能待两天,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但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他会好好看着,看着这场变法如何展开,看着王安石如何在历史的洪流中,走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