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这个道理!”青林没想到他一点就透。
走了两天,他们终于到了天目山。山洞藏在一道瀑布后面,瀑布结了冰,像道透明的墙。罗隐用斧头砸开冰洞,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比外面的雪天还冷。
山洞里果然有个巨大的金属球,直径足有十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嵌着无数寒石,像披了层鳞片。冰层下隐约能看到闪烁的蓝光,顺着金属球的纹路流动,像血管里的血。
“这就是你说的铁球?”罗隐摸着冰面,手被冻得一缩。
“是气候观测站。”青林从背包里掏出火折子和松脂,“它的核心在底部,我们得把冰凿开,找到红色的接口。”
他们轮流用斧头凿冰,凿了整整半天,才在金属球底部露出块巴掌大的红色面板。青林把存储器贴上去,面板亮起红光,弹出一行字:“请输入关闭指令。”
“指令是什么?”罗隐急着问。
青林愣住了。他只记得启动密码,从没学过关闭指令。存储器的屏幕开始闪烁,显示“能量储备不足”。
“会不会跟寒石有关?”罗隐拿起一块寒石,贴在红色面板上。寒石的纹路突然和面板上的线路重合,亮起白光。
青林盯着那些纹路,突然想起罗隐说过的话:“你说铁球总提‘雪’?”
“对,还有‘无差别覆盖’‘低温锁定’。”罗隐随口说道。
“无差别覆盖……”青林念叨着,突然想到什么,“雪落到地上,是不是不管高低贵贱,都盖得一样厚?”
罗隐愣了愣,点头:“是啊,皇宫的琉璃瓦上有雪,乞丐的破碗里也有。”
青林盯着红色面板,试着输入四个字:“遍覆无声”。这是他刚才路上想的,雪落下来的时候,不管盖在什么上面,都是安安静静的。
面板的红光闪了闪,突然变成柔和的白光。金属球开始发出嗡嗡的低鸣,表面的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顺着纹路流到地上,变成水汽蒸发了。寒石的光芒渐渐暗下去,最后恢复成普通石头的样子。
外面传来村民的呼喊声。罗隐跑到洞口,惊喜地喊道:“雪停了!太阳出来了!”
青林看着金属球上的蓝光慢慢熄灭,存储器的屏幕也暗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别愁眉苦脸的。”罗隐拍了拍他的肩膀,“留在这里也挺好,我教你写诗,你教我看天器的道理。”
他们走出山洞时,阳光正穿过云层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村民们在雪地里欢呼着,有的捧起干净的雪往嘴里塞,有的跪在地上给太阳磕头。
回到破庙的当晚,罗隐坐在油灯下,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青林凑过去看,纸上是一首诗:
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
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这诗说的是雪。”罗隐指着诗句,“人人都说下雪是丰年的好兆头,可城里的穷人连件厚衣服都没有,雪下多了,对他们来说是祸不是福。”
青林看着诗句,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设计“极地一号”时,只想着模拟气候数据,却从没考虑过这些数据背后的人。雪落在地里是庄稼的希望,落在无家可归的人身上,就是绝望。
“你们那儿的看天器,能看出谁在挨饿吗?”罗隐放下笔,油灯的光在他眼里跳动。
青林摇摇头:“只能看出雪下多大,下多久。”
“那还是不如人心准。”罗隐笑了,“人心能掂量出,一场雪对谁是瑞,对谁是灾。”
接下来的日子,青林留在了破庙。他帮罗隐修补漏风的窗户,罗隐教他辨认哪些野菜能吃。天晴的时候,他们一起去田里看麦子,村民们说,今年的麦子虽然冻了些,但雪化了能解渴,说不定收成还不错。
有天晚上,青林在整理存储器时,发现屏幕又亮了,上面显示着一行新数据:“修正极端气候事件,时空锚点稳定。”
他抬头看向窗外,月光洒在地上,像一层薄雪。罗隐正在灯下写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地。
青林突然明白,自己或许不必回去了。未来的科技再先进,也得落地在人间的烟火里。
就像那场雪,机器能让它落下,也能让它停下,可真正懂得雪的好坏的,从来都是在雪地里生活的人。
后来,罗隐把那首《雪》传遍了钱塘。人们说,这首诗写得真,写出了雪
没人知道,那个帮他凿冰的年轻人,来自一个能用机器造雪的时代;也没人知道,那场改变了许多人命运的大雪,最终停在一首诗里,停在人心最软的地方。
青林偶尔会拿出那块存储器,看着上面的雪花图标。他知道,自己永远留在了这个有雪、有诗、有人情味的时代。
而那些关于未来的科技,最终都化作了眼前的柴米油盐,化作了和罗隐一起,在灯下讨论“雪多了好不好”的寻常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