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的脸色苍白了些,但很快恢复平静:“该来的总会来。这些年,我常梦见南京的火光,梦见黄子澄、齐泰他们……或许,我本就该死在那场大火里。”
“你不能死。”青林突然说,“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重要的数据样本。如果能搞清楚外星文明干预的机制,我们或许能找到更安全的时空旅行方式。”
他打开定位仪的后盖,取出应急能源块:“这东西能暂时给定星仪供能,但需要重新校准坐标。你知道定星仪的原理吗?”
云隐摇了摇头:“只知道转动星斗能稳定周围的‘气’,那些怪人说,这和天上的星象对应,能锁住我的‘命数’。”
青林将能源块的接口与定星仪的底座对接,蓝色宝石重新亮起,光芒比之前更稳定。他看着墙上投射的星图,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地球的星图,而是某个遥远星系的坐标,其中一颗恒星的位置与定位仪数据库里记录的“γ-12文明母星”完全吻合。
“他们不是在保护你,是在监视你。”青林的声音有些发冷,“这定星仪是个监听器,用来观测地球文明的发展方向。”
云隐拿起念珠,手指微微颤抖:“难怪……难怪这些年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每次下山买东西,总会遇到些奇怪的人,他们问我对时局的看法,问我是否后悔退位。”
青林快速操作着定位仪,将星图数据上传到数据库:“γ-12文明是星际观测者,他们不直接干预文明发展,只会在关键节点进行微调,确保文明不会过早自我毁灭。你是他们选中的‘变量’。”
定星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蓝色宝石的光芒变成了红色。禅房的墙壁开始变得透明,能看见外面的竹林里站着几个模糊的身影,穿着和云隐描述一致的银色袍子。
“他们来了。”云隐闭上眼睛,“我说过,该来的总会来。”
青林握紧定位仪:“他们可能是来回收设备的。如果你的时间线被修正,历史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你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消失……也好。”云隐的声音很轻,“这些年,我像活在梦里。有时看着寺庙的匾额,会想起奉天殿的龙椅;喝着山泉水,会想起宫里的御酒。这样的日子,不如归去。”
青林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穿越时遇到的周文王。姬昌用八卦理解世界的变化,而眼前的朱允炆,却被世界的变化困住了半生。历史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即使换了身份,也终究没能真正隐居。
“你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吗?”青林问,“朱棣迁都北京,修了紫禁城;郑和七下西洋,最远到了非洲;后来的皇帝……”
“不必说了。”云隐打断他,“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平添烦恼。我早已不是皇帝,只是个僧人。”
定星仪的红光越来越亮,墙壁上的星图开始扭曲。青林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快速在定位仪上输入指令,试图将定星仪的控制权转移到自己这边。
“嘀——权限冲突。”定位仪的屏幕上弹出提示,“检测到更高等级的指令源。”
竹林里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们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银色的光滑表面。其中一个身影抬起手,禅房的门自动打开,一股带着金属味的冷风灌了进来。
“编号734实验体,观测期结束。”一个没有起伏的电子音响起,“即将进行时间线修正,请配合回收。”
云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僧袍:“我有一个请求。”
“请说。”
“让我再看一眼南京。”
电子音沉默了片刻:“可以。将为你投射公元1402年6月的南京影像,持续30秒。”
禅房的地面变成了透明的屏幕,上面显现出南京城的景象:火光冲天的皇宫,哭喊的宫人,骑着战马的燕军士兵……画面的中心是奉天殿,一个穿着龙袍的年轻人正拿着火把,往自己身上浇酒。
“那不是我。”云隐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们造了个假象,让世人以为我死了。”
画面突然切换,显示出一条密道,几个侍卫护着年轻的朱允炆往城外跑,密道的尽头停着一艘奇怪的船,船身覆盖着银色的鳞片,正是云隐说的“星槎”。
“这才是真相。”青林看着画面,“他们在城破前就把你转移了。”
30秒很快过去,地面恢复原状。银色身影向前走了一步:“可以开始了吗?”
云隐看向青林,眼神里有种释然:“施主,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或许,我真的不属于这里。”
他拿起桌上的《心经》,递给青林:“这个留给你。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确实放下过,但终究没能完全放下。若有来生,愿做个真正的僧人,不必再记挂天下。”
青林接过《心经》,纸张很薄,却沉甸甸的。他看着云隐走向银色身影,看着他们一起穿过墙壁,消失在竹林的雾气里。定星仪的红光熄灭了,重新变成一块普通的铜器。
禅房里只剩下青林一个人,定位仪的屏幕显示时空异常源消失,时间线分支系数回归0.01,接近历史原轨。
他走到井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白大褂的袖口还沾着草屑,就像刚来时一样。但手里的《心经》和定位仪里的星图数据提醒他,这不是一场梦。
天快亮时,青林离开了云栖寺。下山的路上,他遇见几个上山烧香的村民,他们说云栖寺的云隐师父昨晚圆寂了,临终前嘱咐把寺庙留给一个路过的迷路客人。
青林站在山腰回望,雾气已经散去,阳光照在寺庙的灰瓦上,像镀了一层金。他知道,从今天起,这里只是一座普通的寺庙,再也不会有穿着灰色僧袍的前皇帝,不会有外星文明的监听器,只有晨钟暮鼓,伴着山间的风。
定位仪突然震动了一下,弹出一条新的信息:“检测到γ-12文明的通讯信号,内容:‘变量已回收,观测继续。’”
青林关掉信息,将定位仪收好。他想起云隐最后那句话,“愿做个真正的僧人”。或许,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的枷锁,皇帝的枷锁是天下,僧人的枷锁是执念,而他的枷锁,是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下山的路很长,青林的脚步却很稳。他知道自己还会进行下一次时空旅行,还会遇见更多的“变量”。
但这一次,他带回来的不只是数据,还有一个关于“放下”的故事——有些改变历史的方式,不是站在朝堂上,而是消失在竹林里。
《心经》被他放进背包,书页间夹着的一片银杏叶是云隐禅房院子里的,叶脉清晰,像极了时间的纹路。
青林想,或许历史本来就没有固定的轨道,就像这银杏叶,每一片都有不同的脉络,却都能在风中飘落,归于尘土。
山风吹过,远处传来隐约的铜铃声,像是在送别,又像是在迎接新的晨光。
青林加快了脚步,山下的世界在等着他,带着六百年的秘密,和一个关于时间与选择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