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青林成了吕蒙正的“忘年交”。他没有暴露穿越者的身份,只是以“落难书生”的名义留在寒窑附近,帮着捡拾柴禾,借火取暖。吕蒙正每天都会拿出《命运赋》的手稿,一边修改,一边给青林讲那些藏在文字背后的故事。
“你看这句‘尧舜明圣,却生不肖之子’,”吕蒙正指着纸页上的批注,“当年我写这句时,是在参知政事任上,见太宗为太子之事烦忧,才明白就算是帝王,也有拗不过的命。”
“那这句‘颜回命短,却非凶恶之徒’呢?”青林问。
“那是我在太学读书时写的,”老者的眼神柔和下来,“有个同窗,家贫如洗,却学问最好,可惜染了时疫,不到二十就没了。我那时就想,命运这东西,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可正因为不公平,才要活出点人样来。”
青林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忽然明白《命运赋》之所以能流传千古,不是因为它讲透了命运,而是因为它讲透了人在命运面前的态度。就像吕蒙正自己,出身寒微时不卑不亢,身居高位时不骄不纵,被贬斥时不怨不艾。
腊月二十三那天,洛阳下了场大雪。青林担心吕蒙正的身体,跑到寒窑时,却见老者正站在雪地里,望着远处的相府方向出神。相府的人来过两次,想接他回去住,都被他拒绝了。
“相府的厨子送来些肉脯,你拿去吃吧。”吕蒙正递给青林一个油纸包,“老夫这把年纪,吃不下这些油腻东西了。”
青林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块上好的鹿肉脯。他知道,这在当时是只有权贵才能享用的东西。“您怎么不吃?”
“当年在这窑里,能有块冻窝头就谢天谢地了。”吕蒙正拍了拍身上的雪,“现在有肉吃了,反倒想念窝头的味道。人啊,不能忘了饿肚子的时候。”
他回到窑里,拿起笔,在《命运赋》的结尾添了几句:“人生在世,富贵不可尽用,贫贱不可自欺。听由天地循环,周而复始焉。”写完,他放下笔,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桩心事。
“青林啊,”老者忽然看着他,“你不是普通的书生,对吗?你的眼神里,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青林的心猛地一沉,正想辩解,却被吕蒙正拦住了。“不用说,”老者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都有自己的‘寒窑’。你的寒窑,大概在很远的地方吧?”
青林的眼眶突然发热。他没想到,这个千年前的老者,竟然能看穿他最深的秘密。“是,很远。”
“那就回去吧。”吕蒙正指了指窑外的星空,“不管你的时代有多么不同,总有些道理是一样的。得意时别张狂,失意时别绝望。这就是《命运赋》想说的,也是老夫活了一辈子悟出来的。”
就在这时,青林胸口的跃迁装置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震动。他知道,回归的通道正在打开。
“吕相公,谢谢您。”青林深深鞠了一躬,“您的《命运赋》,我会记住的。”
吕蒙正挥了挥手,重新蜷缩回草堆,手里捧着那卷《命运赋》,像是捧着整个世界。“去吧,年轻人。记住,命运像这窑外的雪,看着厚,太阳一出来,就化了。可这窑里的火,只要自己不熄,就能烧一辈子。”
白光闪过,青林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寒窑——昏黄的光从草席缝隙里透出,在雪地里映出一个温暖的光斑。他忽然明白,吕蒙正为什么要回到这里。不是为了追忆往昔的苦难,而是为了提醒自己,无论走多远,都不能忘了出发时的那份坚韧。
再次睁开眼,青林已经站在23世纪的图书馆里。全息屏幕上正显示着《寒窑赋》的全文,那些熟悉的字句在虚拟空气中浮动:“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他伸手触碰那些文字,指尖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仿佛还带着寒窑里的炭火气息。
旁边的历史数据库显示着吕蒙正的生平:三次拜相,封许国公,卒于大中祥符四年,享年六十八。
而那篇《寒窑赋》,穿越千年时光,依然在给每个时代的人以启示。
青林走出图书馆,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开来。他想起吕蒙正说的“窑里的火”,忽然觉得,所谓命运,从来不是预设的轨迹,而是在顺境中保持清醒、在逆境中坚守本心的勇气。就像那座寒窑,简陋却坚韧;就像那篇《命运赋》,朴素却深刻。
雨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像极了寒窑里那盏摇曳的油灯。
青林握紧了手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千年前的温度。
有些智慧,果然能穿越时空,成为照亮每个时代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