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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剑河之畔(2 / 2)

“这是陷阱吗?”威廉警惕地问,“教会总想控制知识。”

“是庇护。”罗伯特却很坚定,“我们需要屋顶,需要温暖,需要让学生们能安心写字的桌子。至于代价……抄写圣经总比在沼泽里冻死强。”

他们搬到了教堂的西厢,一间曾经用来存放烛台的石屋。虽然依旧简陋,但有了石砌的壁炉和遮风挡雨的屋顶。更重要的是,伊利大教堂的背书,让当地市民不敢再轻易骚扰他们。

青林看着学者们将手稿搬进新“校舍”,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罗伯特在整理亚里士多德的手稿时,总会先擦干净桌子,再铺上一块亚麻布。“这些书比我们尊贵。”他解释道,“它们承载着古人的智慧,我们只是暂时保管它们的仆人。”

5月的一天,一个骑着马的信使从牛津赶来,带来了坏消息:国王与教皇的冲突加剧,牛津的学者们被禁止授课,更多人正在逃离。“他们问,剑桥是不是真的有地方能容下他们?”信使喘着气说。

罗伯特召集所有人,站在教堂的回廊里。“我们要扩建。”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找木匠来,把隔壁的谷仓改成教室。威廉,你去联系附近的修道院,看看能不能借些书。马太,你去镇上贴告示,告诉所有人,剑桥有学者在讲学,无论出身,只要愿意学习,我们都收。”

“可我们没有钱。”罗杰低声说。

罗伯特指向墙角的木箱:“我们有这个。”他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十几本用红皮装订的手稿,“这是我从牛津带来的珍藏,包括阿拉伯学者注释的《几何原本》。我去和犹太商人换钱——他们懂这些东西的价值。”

在中世纪的英格兰,犹太商人是少数能进行跨宗教交易的群体,他们也常常是知识的中转站。青林知道,正是这种跨越信仰的交易,让许多古希腊着作得以通过阿拉伯译本重回欧洲。

接下来的几个月,剑桥镇渐渐有了“大学城”的雏形。谷仓改成的教室里,学生增加到了三十多个,既有贵族子弟,也有铁匠的儿子。罗伯特用换来的钱雇了一个石匠,在墙上凿出书架,又买了二十张木桌——学生们终于不用再趴在膝盖上写字了。

青林依然做着抄写和修补的工作,但他开始偷偷记录下那些被后世忽略的细节:马太讲课时总喜欢用树枝在地上画几何图形,威廉为了让学生理解“三段论”,会用面包和奶酪举例,罗伯特在讲解《圣经》时,会悄悄插入亚里士多德的伦理观。

“这难道不危险吗?”青林曾私下问罗伯特,“教会不允许把异教哲学和神学混在一起。”

罗伯特正在修补一页磨损的手稿,闻言动作顿了顿。“奥古斯丁说过,‘所有真理都是上帝的真理’。”他轻声道,“亚里士多德的逻辑,欧几里得的公理,和圣经的启示,本质上都是在追寻同一个真理。如果教会害怕这些,那它害怕的不是异教,是真理本身。”

1210年的秋天,青林在一次外出寻找羊皮纸时,意外撞见了一群牛津市民——他们是来剑桥“抓逃犯”的。领头的正是当年下令绞死学者的郡长的副手。

“就是他们!”那人指着正在教堂外讲学的罗伯特等人,“牛津的异端,跑到这里继续蛊惑人心!”

市民们冲了过来,学生们吓得四散奔逃。青林下意识地挡在一个抱着手稿的少年身前,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剧痛中,他忽然看到罗伯特没有跑——他站在书架前,用身体护着那些书,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带裂纹镜片的《范畴篇》。

就在这时,伊利大教堂的钟声突然响起。住持带着一群修士冲了出来,高举着十字架:“这里是教会领地!谁敢动学者一根头发,就是与上帝为敌!”

市民们愣住了。在中世纪的英格兰,教会领地的特权高于世俗权力。郡长的副手骂了几句,最终还是带着人悻悻离去。

罗伯特走到青林身边,看着他渗血的后背,第一次摘下了那副裂纹眼镜。他的左眼下方有一道疤痕,像是被书页的边缘划破的。“你不用这么做的。”

“您说过,知识需要生命来承载。”青林忍着痛说。

罗伯特笑了,那是青林第一次见他笑。“也许,剑桥需要的不只是学者和书。”他说,“还需要愿意保护它们的人。”

1211年春天,青林的跃迁装置彻底沉寂了。最后一点能量耗尽时,他正在抄写威廉新完成的《逻辑入门》。笔尖的炭灰落在纸上,像一颗熄灭的星。

他没有恐慌,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这两年里,他看着沼泽边的石屋变成能容纳五十人的教室,看着七名学生变成五十名,看着那些木箱里的手稿被整理、注释、传播,看着“剑桥学者”这个名号渐渐取代了“牛津流亡者”。

他知道,这里终将诞生三一学院、国王学院,诞生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诞生无数改变世界的思想。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马太今天要讲的“行星运行论”,是威廉新换的鹅毛笔好不好用,是罗伯特那副终于换了新镜片的眼镜。

“青林,”罗伯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看这个。”

他递过来一张羊皮纸,上面是剑桥镇议会的公告,用拉丁语写着:“兹允许学者们在本镇享有与牛津同等之特权,免除赋税,不受世俗法庭管辖……”

公告的末尾,有七个潦草的签名,其中一个是罗伯特的。

“我们做到了。”马太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的手已经痊愈,正在用新的鹅毛笔抄写这份公告。

威廉打开一瓶珍藏的葡萄酒,这是他用一本阿拉伯天文学手稿换来的。“为了剑桥。”

“为了知识。”罗伯特举起酒杯,镜片后的眼睛映着窗外的阳光。

青林也举起酒杯,酒液的酸涩里带着一丝甘甜。他想起了自己的时代,那些唾手可得的知识,那些被视为理所当然的学术自由。他忽然明白,这些都不是凭空而来的——它们是无数个罗伯特、马太、威廉,用流亡、饥饿、伤痛,甚至生命换来的。

那天晚上,青林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站在剑河岸边,看着八百多年后的剑桥。哥特式的尖顶刺破云层,图书馆的灯光彻夜通明,学生们抱着书走过叹息桥,草坪上有人在讨论黑洞与诗歌。而在这一切之下,他仿佛看到了1209年的石屋,看到了那些在泥炭火边蜷缩的身影,看到了罗伯特用身体护住的书架。

梦醒时,天已微亮。青林走到窗边,看到罗伯特正站在晨光里,给新栽的橡树苗浇水。“这是从牛津带来的橡子。”他说,“在那里没机会长大,也许在这里可以。”

青林看着那株幼苗,忽然觉得,剑桥大学从来不是一栋建筑、一个名字,而是一颗种子。1209年的流亡者们把它埋进了沼泽地,用知识做土壤,用信念做阳光,用生命做泉水。它在历史的风雨里扎根、生长,最终长成了庇护后世的参天大树。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回到22世纪,但这已经不再重要。他见证了最珍贵的奇迹——在最黑暗的时刻,人类对知识的渴望,总能点燃不灭的火种。

青林拿起炭笔,在一张空白的羊皮纸上开始抄写罗伯特新的讲义。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鸟鸣和远处的钟声,在剑河之畔,谱写出属于剑桥的第一首晨曲。

这,就是历史的开始。不是在宏大的宣言里,而是在一个个平凡的清晨,在一次次落笔的瞬间,在那些相信知识能改变世界的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