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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剑河之畔(1 / 2)

青林的靴底陷入剑桥镇泥泞的土路时,1209年的冬雾正像湿冷的裹尸布,缠裹着这片英格兰沼泽地。

空气里弥漫着泥炭燃烧的酸气、羊毛的膻味,还有一种……属于分裂与流亡的气息。

不是他熟悉的22世纪那种被量子网络和生态穹顶过滤过的洁净感,而是带着中世纪特有的粗粝——泥土的腥气里混着墨水的酸腐,石砌建筑的青苔味中藏着未愈的伤口。

跃迁装置的最后一次过载几乎熔穿了他的胸骨,此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灼烧的幻痛。

时间锚点的计算偏差了整整三十年,计划落在1239年——剑桥大学第一个学院彼得学院成立的年份,却一头撞进了这场被后世称为“剑桥诞生阵痛”的流亡潮里。

更糟的是,能量核心彻底锁死,他成了一个被困在安茹王朝的“时间弃民”。

街角的铁匠铺传来钝重的敲打声,一个裹着破旧皮袍的修士抱着羊皮卷匆匆走过,兜帽下的眼睛警惕地扫过青林——他那身合成纤维内衬的粗布外套,在这个羊毛与亚麻统治的时代,边缘泛着可疑的整齐纹路。更危险的是他的短发,在这个认为长发是上帝恩赐的年代,几乎等同于异教徒的标记。

“异乡人,你在找什么?”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雾中浮出。

青林转身,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石砌的水井旁。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学者长袍,领口别着一枚铜质十字架,指节粗大的手里攥着一本用麻绳捆扎的书。他约莫四十岁,鼻梁上架着一副用铜丝固定的镜片——这在1209年堪称奢侈,青林立刻意识到对方绝非普通修士。

“我……在找一群从牛津来的学者。”青林尽量让自己的中古英语发音贴近时代,舌尖抵住上颚发出发音生硬的“schoris”(学者)。出发前的语言校准系统还在勉强运转,但那些喉音和卷舌音像是卡在喉咙里的碎石。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警觉,随即化为审视。“你是他们的信使?”

“算是……追随者。”青林迅速调整措辞,“听说他们在牛津遇到了麻烦。”

这不是谎言。1209年的牛津,一场命案正在发酵——一名学生涉嫌杀害了当地妇女,愤怒的市民在郡长的默许之下,绞死了三名无辜的学者。这种对“特权阶层”(学者享有教会庇护权)的公然挑衅,点燃了学界与世俗权力的战火。青林知道,正是这场血案,让一部分牛津学者选择逃离,最终在剑桥这片沼泽地扎下根来。

那人沉默片刻,朝雾更浓的河边偏了偏头。“跟我来。别说话,别抬头看任何人。”

穿过三条泥泞的小巷,青林被带进一间低矮的石屋。屋里没有窗户,只有壁炉里的泥炭火映着五张模糊的脸。空气中漂浮着灰尘与羊皮纸的味道,墙角堆着十几个木箱,其中几个敞着口,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手稿。

“这是罗伯特,”带他来的学者指着自己,又依次介绍,“马太、威廉、罗杰……我们都是默顿学院的。”

青林注意到罗伯特的镜片裂纹里卡着细小的玻璃碴,显然是匆忙逃离时被打坏的。马太的左手缠着布条,渗出暗红的血渍。威廉的长袍下摆有撕裂的痕迹,露出的脚踝冻得发紫。

“牛津那边……”青林低声问。

“成了屠宰场。”马太啐了一口,声音发颤,“市民冲进学院,把我们的书扔进泥里,用石头砸我们的头。他们说我们是‘只会啃书本的寄生虫’。”

“国王也默许了。”威廉接口道,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幻灭的疲惫,“约翰王需要市民的税收支持他和法国的战争,我们这些人的特权,在他眼里不如一枚银币值钱。”

1209年的约翰王,正是那个被迫签署《大宪章》的“失地王”。青林忽然想起历史书上的描述:这位与贵族、教会、市民都关系紧张的国王,对学者的困境选择了冷眼旁观,这反而加速了知识群体的迁徙。

罗伯特用拨火棍捅了捅泥炭,火星溅在石地上。“我们带走了能带走的所有书和手稿。默顿学院的藏书,一半都在这里了。”他指着那些木箱,“但这不够。没有固定的校舍,没有新的手稿来源,没有学生……我们和一群流浪的乞丐没区别。”

青林看着那些木箱,忽然意识到自己正注视着剑桥大学的雏形。不是后世那座哥特式尖顶林立的学术圣殿,而是一群流亡者和他们随身携带的知识火种。

接下来的三天,青林成了这些学者的“杂役”。他不敢暴露身份,只能以“会写拉丁语的诺曼底流民”为由留下——这个身份不算完美,但诺曼底与英格兰的复杂纠葛,足以解释他的口音和来历。他帮着修补被雨水浸湿的手稿,用炭笔抄写模糊的段落,甚至在夜里守着壁炉,防止泥炭火熄灭冻坏那些珍贵的羊皮纸。

他渐渐看清了这些流亡者的日常。他们没有固定的授课场所,天晴时就在河边的空地上围坐讲学,下雨时就挤在这间石屋或附近的教堂门廊。学生很少,只有七个从牛津追随而来的年轻人,还有两个当地商人的儿子——他们的父亲相信,能读懂拉丁语的人,将来能帮自己和教会打交道。

“今天讲《范畴篇》。”第四天清晨,罗伯特站在剑河岸边,对着十几个听众摊开手稿。寒风掀起他的长袍,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衬衣。“亚里士多德说,‘实体是既不述说一个主体,也不依存于一个主体的东西’……”

青林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些冻得瑟瑟发抖的学生专注地记着笔记——他们用削尖的鹅毛笔蘸着自制的铁胆墨水,写在粗糙的羊皮纸边角上。有个叫托马斯的少年,手指冻得发僵,就在腋窝里暖一暖再继续写。

“值得吗?”午休时,青林帮罗伯特烘干潮湿的手稿,忍不住问,“放弃牛津的学院,在这种地方重新开始。”

罗伯特透过裂纹镜片看他,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逃离吗?不只是为了活命。”他拿起一张写满批注的手稿,“在牛津,市民和学者的冲突早就有了。他们恨我们的特权——不用缴税,不受世俗法庭审判。但他们不懂,这些特权不是为了让我们高高在上,是为了保护知识不被权力玷污。”

他指着手稿上的句子:“当郡长可以随意绞死学者,当市民可以肆意烧毁书籍,知识就成了待宰的羔羊。我们逃到剑桥,不是因为这里的沼泽比牛津的石头更温暖,是因为我们想找一个地方,让亚里士多德的逻辑、欧几里得的几何、圣经的注释……能安全地呼吸。”

青林忽然想起了22世纪的数字图书馆,那些被量子加密保护的知识洪流。他一直以为知识的安全是理所当然的,却忘了在漫长的历史里,保存一本书、一句话、一个思想,都可能需要付出血的代价。

1209年的冬天格外漫长。剑河结了冰,石屋的墙壁渗着冰水,学者们不得不轮流守在壁炉边,整夜往火里添泥炭。食物越来越少,威廉开始用手稿和当地农民换面包——一张写满神学注释的羊皮纸,只能换两个黑麦饼。

马太的手感染了,开始流脓。没有医生愿意来给“牛津的流亡者”看病,罗伯特只能用煮沸的葡萄酒给他清洗伤口,用自己的长袍撕下布条包扎。“这是柏拉图的《蒂迈欧篇》注释,”马太发烧时喃喃自语,“我还没讲完宇宙生成论……”

青林在这时暴露了一点“异常”。他记得中世纪的蜂蜜有抗菌作用,便偷偷用自己仅剩的一块压缩饼干(被当成“异域糕点”)换了些蜂蜜,涂在马太的伤口上。三天后,感染竟然控制住了。

罗伯特看着马太结痂的伤口,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疑惑。“你懂医术?”

“我父亲是个游医。”青林撒谎,心脏狂跳。他知道,任何超出时代认知的举动都可能引来灾祸,尤其是在这个将“异常”等同于巫术的年代。

但罗伯特没有追问。他只是拍了拍青林的肩膀,递给他半块黑麦饼。“谢谢你,孩子。知识需要生命来承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春天来临时,转机悄然出现。伊利大教堂的住持听说了这群流亡学者的事,派人送来一封信——他愿意提供教堂的附属建筑作为授课场所,条件是学者们要为教堂培养抄写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