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青林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个穿兽皮短褂的汉子正用骨刀剔着指甲缝里的血污,“这蛮子看着细皮嫩肉,倒像是个识字的。”
蛮子?青林转动脖颈,视线越过晃动的篝火,落在远处插着的黑旗上。
旗面绣着弯月与狼头,边缘被夜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他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跃迁前的坐标数据:公元1618年,辽东,赫图阿拉附近。这个年份像根冰锥扎进太阳穴——萨尔浒之战的前一年,努尔哈赤正以“七大恨”告天,即将点燃明清易代的战火。
“带上来。”更高亢的命令从帐篷里传出。两个披甲的女真兵架起青林,他踉跄着穿过扎堆的篝火,看见帐篷前的木台上摆着颗人头,发髻上还缠着明军的红缨。胃里一阵翻涌,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吐出来——这具身体的原主显然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帐篷里弥漫着马奶酒的酸气。努尔哈赤正盘腿坐在毡垫上,手里把玩着枚玉佩。他比画像上更魁梧,额前的伤疤像条暗红色的蜈蚣,左眼的瞳仁泛着浅褐色,据说那是女真勇士独有的“狼目”。
“你是哪个卫所的细作?”努尔哈赤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却字字清晰。他将玉佩扔在青林脚边,“这物件,是从你怀里搜出来的。”
青林低头看去,心脏骤然缩紧。那是量子跃迁装置的能量核心,此刻正以肉眼难辨的频率闪烁着幽蓝微光——这东西绝不能落入这个时代的人手里。
“回……回贝勒爷,”他故意模仿着辽东汉人的腔调,“小人是抚顺城的药商,这玉是家传的,据说能驱邪……”
“药商?”努尔哈赤冷笑一声,突然抽出腰间的弯刀。刀锋贴着青林的脸颊划过,将他鬓角的头发削下一缕,“那你说说,抚顺城守将李永芳,最爱喝什么茶?”
冷汗瞬间浸透了粗麻布衣衫。青林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搜索着关于李永芳的史料碎片——这个明末第一个投降后金的将领,据说偏好江南的雨前龙井。“是……是龙井,”他颤声回答,“李将军每早必泡一壶,说能清火气。”
帐篷里陷入死寂。青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肋骨发疼,直到努尔哈赤将弯刀插回鞘中:“把他松绑,留着有用。”
被扔进奴隶营的那个晚上,青林终于理清了处境。他的量子跃迁舱在穿越时空乱流时解体,只有他带着能量核心坠落在此地。
核心的能量仅剩17%,勉强能维持三次短距离空间跳跃,却不足以支撑返程。更要命的是,核心的辐射信号可能已经被时空管理局捕捉到——按照《跨时空干预法案》,他必须在七十二小时内销毁核心,否则将被强制遣返,所有记忆数据都会被清除。
“新来的,懂草药?”邻铺的老汉凑过来,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他自称王六,原是开原卫的军户,城破后被掳为奴,“贝勒爷的小儿子阿巴泰,前几日狩猎时被毒蛇咬了,萨满跳了三天大神都没用,听说快不行了。”
阿巴泰?青林猛地坐起身。他记得这个名字,努尔哈赤的第七子,后来在皇太极时期屡立战功。如果能救他,或许能争取到销毁核心的时间。
天蒙蒙亮时,青林故意在汲水时“崴”了脚。当监工的兵卒举着鞭子走来,他急忙喊道:“小人懂医!能治蛇毒!若治不好,任凭处置!”
这话果然传到了努尔哈赤耳中。青林被带到阿巴泰的帐篷时,少年已经开始抽搐,小腿的伤口肿得像紫茄子。几个萨满围着他跳大神,铜铃的叮当声里混杂着妇人的哭嚎。
“你若敢骗朕,”努尔哈赤按住腰间的刀柄,“朕让你尝尝饲虎的滋味。”
青林没时间犹豫。他假装查看伤口,悄悄按动能量核心的应急按钮——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纳米射线射向伤口,开始分解蛇毒蛋白。“取烈酒和小刀来,”他故意提高声音,“需割开伤口排毒。”
当他用烧过的小刀划开伤口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萨满们咒骂着“邪术”,却被努尔哈赤的眼神制止。半个时辰后,当阿巴泰的抽搐渐渐平息,帐篷里爆发出低低的惊叹。
“你这法子,是跟谁学的?”努尔哈赤盯着青林的手,那里沾着黑紫色的毒血。
“家传的医术,”青林垂下眼帘,“祖上曾在太医院当差。”他知道这个谎言漏洞百出,但此刻只能硬撑。
接下来的日子,青林成了努尔哈赤身边的“医士”。他借着处理战伤的机会,悄悄研究这个时代的武器——女真兵的弯刀弧度接近最佳劈砍角度,皮甲的甲片排列暗藏数学规律,连弓箭的拉力都精确到斤两。这些发现让他心惊:这个被史书称为“蛮族”的族群,其实有着惊人的工程天赋。
“青林先生,你看这东西。”一日,努尔哈赤将他带到铁匠营,指着炉边的铁管说,“这是从明军手里缴获的,说是能喷火杀人。”
青林瞳孔骤缩。那是佛郎机炮的炮管,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产物,此刻竟出现在辽东的铁匠营里。“这叫火炮,”他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解释,“里面填上火药和铁弹,点燃引线就能炸开。”
“火药?”努尔哈赤眼睛一亮,“就是炼丹的药粉?”
“原理相似,但配方不同。”青林意识到危险——如果让后金提前掌握火炮技术,萨尔浒之战的伤亡可能会翻倍。他故意说错了硝石与硫磺的比例,“若配比不当,容易炸膛。”
可他低估了女真工匠的智慧。三日后,铁匠营传来爆炸声,一个试炮的兵卒被炸断了胳膊。努尔哈赤却反而更兴奋了:“果然能炸开!青林先生,你再想想,怎么能让它不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