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冰冷与灼痛的交替折磨中浮沉，如同暴风雨中海面上的一片碎木。林枫感觉自己被无尽的黑暗与浑浊的河水包裹着，时而被推上浪尖，时而又沉入令人窒息的深渊。伤口在污水的浸泡下发出抗议的灼痛，内息紊乱得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苦。那紫衣宦官留下的冰冷印记，则像一枚深嵌入骨的毒刺，不断散发着寒意，侵蚀着他的生机。
不知漂了多久，颠簸感逐渐减弱，水流似乎平缓了下来。微弱的天光透过紧闭的眼睑，带来一丝模糊的暖意。耳边不再是纯粹的水声，似乎夹杂了鸟鸣，还有……一种规律的、木质结构轻微的吱呀声？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带着天然木纹的屋顶，几缕晨光从缝隙中透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身下是坚硬的触感，铺着干燥的、带着阳光气息的茅草，身上盖着一件半旧的、打了补丁却洗得干净的粗布薄被。
他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像是一间……船舱？
记忆碎片逐渐拼凑——坠城，冰河，浮木……然后呢？
他尝试动了一下，全身立刻传来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左臂和肋下，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呀！你醒啦？”
一个带着几分惊喜、清脆如同黄鹂般的声音在舱口响起。
林枫警惕地转头，只见一个穿着淡蓝色碎花粗布衣裙的少女，正端着一个粗陶碗，弯腰钻进低矮的舱门。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皮肤是健康的蜜色，眉眼弯弯，带着水乡女子特有的灵秀之气，此刻正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又带着些许关切地看着他。
“你别乱动！”少女见他似乎想坐起来，连忙快步上前，将陶碗放在旁边一个木墩上，伸手虚按了一下，“你伤得好重，阿爹说肋骨都断了两根，左臂也裂了，还有内伤，得好好躺着静养。”
她的声音带着软糯的口音，语气真诚而自然。
林枫看着她，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或武者的气息，只是一个普通的、善良的渔家女。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退。
“是……你救了我？”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锣。
“是呀！”少女点点头，端起那个陶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颜色深褐的药汤，“我和阿爹清晨出去收网，看见你趴在河边的烂泥里，还有口气，就把你拖回来了。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啦！来，先把药喝了，这是阿爹按祖传方子熬的，对治内伤外伤都有好处。”
她将药碗递到林枫嘴边，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善意。
林枫看着她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又嗅了嗅那药汤的气味。药材很普通，多是些活血化瘀、固本培元的乡间草药，配伍倒也中正平和，对他目前的伤势确实有益无害。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再多问，伸出尚能活动的右手，接过了药碗。
“小心烫。”少女提醒道。
林枫点了点头，将温热的药汤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却带来一股温润的药力，缓缓抚慰着受损的经脉和内腑，虽然效果远不如灰衣人的手段，却也让他感觉舒服了一些。
“谢谢。”他将空碗递还，低声道。
“不客气！”少女接过碗，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我叫阿涟，涟漪的涟。我阿爹叫石根，是这白石滩的渔户。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还掉河里了？”
面对阿涟连珠炮似的提问，林枫心中一紧。他不能透露真实身份和经历。
“我……叫木风。”他用了那个在御膳房用过的化名，声音依旧沙哑，“遇到……山贼，搏斗中……坠了河。”
他编造了一个最寻常不过的理由，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与后怕，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
“山贼？！”阿涟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小脸有些发白，“这世道真是不太平！幸好你命大，遇上了我们！你放心，我们白石滩偏得很，那些山贼找不到这里的，你安心养伤就好！”
她语气笃定，带着一种乡野少女未经世事的单纯与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