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擦拭那只冰冷的机械手，看着他那毫无表情的侧脸，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脊椎骨窜起。这个男人……他到底是谁？“醒了？”顾凛没有回头，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他停止了擦拭，将那块软布整齐地叠好，放在工作台一角。然后，他动作流畅地拿起那只擦拭一新的机械义肢，熟练地对准自己左臂的袖口。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机械啮合声传来。
“咔哒…嗤…”伴随着压缩气体释放的细微声响，那只冰冷的机械手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了他左臂的残端上。他活动了一下手指，五指张开又合拢，动作灵活得与真人无异，只有金属关节摩擦时发出的细微“滋滋”电流声，暴露了它的本质。他这才转过身，那只新接上的机械左手在淡蓝的冷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深色的护目镜转向我。
“感觉如何？”他的声音透过护目镜传来，依旧是那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脑波稳定多了。碎片活性也维持在惰性阈值内。”他像是自问自答，走到我的床边。那只冰冷的机械手伸过来，动作精准地调整了一下连接在我身上的几条管线。金属指尖无意中擦过我的手腕皮肤，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这里是七号安全屋。”他直起身，环视了一下这个冰冷的金属盒子，“‘烛龙’组织在旧城区的几个深层据点之一。屏蔽等级最高，‘茧’的次级波动暂时无法穿透这里的法拉第笼和相位偏移场。”烛龙？组织？新的名词带来更深的迷雾。“你……”我艰难地发出嘶哑的声音，“你和沈时砚……是什么关系？”
顾凛的动作顿了一下。那只冰冷的机械左手微微抬起，金属指关节无意识地屈伸了一下，发出细微的电流声。护目镜深色的镜片转向我，沉默了几秒。“同事。”他给出了一个极其简单、又充满距离感的答案。“曾经。”“烛龙……是做什么的？”我追问，蚀骸碎片带来的微弱脉动在胸腔内清晰可感，像一颗定时炸弹的倒计时。
“研究它。”顾凛的机械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上方，意指那无形的威胁。“研究‘蚀骸’，研究‘茧’，研究所有被它们污染、扭曲、或者……利用的东西。”利用？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沈时砚他……”我盯着他那深不可测的护目镜，“他体内的蚀骸源质……”
“是植入的。”顾凛的声音毫无起伏，直接给出了答案。他走到墙边那个巨大的液晶屏幕前，机械手指在屏幕边缘一个不起眼的按钮上点了一下。屏幕无声地亮起。没有复杂的界面，只有一张极其清晰的、仿佛从某种高精度扫描仪中截取的图像。图像显示的是一截人类的小臂骨骼。骨骼本身并无异常，但在骨骼的尺骨中段，却深深地嵌着一枚东西！
那东西的形状极其诡异，如同一条蜷缩的、由无数细小暗金色金属荆棘扭曲盘绕而成的……微型“龙”！荆棘的尖端深深刺入骨髓腔，无数比发丝还要细密的、闪烁着暗金流光的“根须”，如同活物般沿着骨髓腔和骨小梁疯狂蔓延、生长，几乎布满了整根尺骨！荆棘“龙”的核心位置，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暗金色光点！仅仅是看着这张静态的图像，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非人的冰冷剧痛和绝望感，就顺着蚀感链接的残响，猛地刺入我的意识！
“蚀骸源种。代号：‘潜渊’。”顾凛冰冷的声音在屏幕幽光中响起，“三年前，‘烛龙’一次代号‘归墟’的深潜行动中，从一处靠近‘茧’次级波动区的遗迹中回收的活性样本。沈时砚……是当时的行动指挥，也是唯一生还者。他在遗迹深处遭遇了源种衍生物的伏击，为了关闭遗迹出口、阻止衍生物大规模外泄，他……主动接受了源种植入。”主动……接受？屏幕的幽光映照着顾凛毫无表情的侧脸，也映照着那只冰冷的机械左手。
“源种‘潜渊’的侵蚀性远超所有模型推演。它不仅仅改造肉体，更会扭曲宿主的意识波，将其转化为活的‘锚点’和‘信标’。沈时砚依靠自身强大的意志力和组织提供的抑制手段，勉强压制了侵蚀进程三年。直到……”顾凛的护目镜转向我，深色的镜片似乎能穿透皮肉，直视我锁骨下那块碎片，“直到你出现。”“你的存在，你的特殊体质……或者说，你体内那份与‘茧’核心波动存在某种未知联系的‘空白’，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潜渊’的活性，加速了沈时砚的侵蚀进程，最终……导致了锚点的彻底激活和‘茧’的苏醒。”
特殊体质……空白……蚀骸碎片在我体内猛地一跳！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脉动，而是一阵清晰到无法忽视的、带着尖锐刺痛感的悸动！仿佛被顾凛的话语所刺激！“呃！”剧痛让我眼前一黑。顾凛的机械手瞬间抬起，精准地按在了我锁骨下悸动的位置！一股强大的、冰冷的、带着强烈压制意味的能量场从他掌心释放，瞬间将那悸动强行按了下去！
“控制你的情绪！”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严厉的金属质感，“碎片活性正在回升！任何剧烈波动都可能重新激活定位信号！”冰冷的压制感如同潮水般涌过，暂时平息了碎片的悸动。但顾凛的话，却像烙印般刻在了意识深处。我的存在……是加速他坠入深渊的催化剂？房间内陷入死寂。只有服务器风扇的低沉嗡鸣和蚀骸碎片被压制后残余的、如同冰层下暗流的微弱悸动。顾凛收回机械手，护目镜依旧锁定着我。
“现在，你明白了？”他的声音恢复了毫无起伏的冰冷，“你和他，都是‘茧’污染链条上的关键节点。他坠入了核心，生死未卜。而你……”他指了指我的胸口，“带着他核心源质的碎片，是‘茧’和那些衍生物绝不会放过的目标。”“所以，”他转过身，走向那冰冰的的工作台，机械手拿起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类似的的的仪器，“在‘烛龙’的支援抵达，或者……在沈时砚从‘茧’里爬出来之前……”他转过身，探针的幽蓝光芒映亮了他深色的护目镜和冷硬的下颌线。“你的命，归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