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意识部分抽离,仿佛在调试一台受损的精密仪器,在思维中建立起一个临时的“疼痛信号隔离区”,冷静地分析着这股【低级物理性疼痛信号】的强度、波形和持续时间。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定定地望着天花板某处虚无的点,瞳孔微微收缩,仿佛所有的处理能力都用于内在的对抗与系统维护。
陆景渊的瞳孔微微收缩。这种程度的忍耐力,他在最精锐的特种兵身上都少见。这绝不是普通少女应有的表现。若是真的,这意志力堪称恐怖;若是伪装,那她的心机和对身体的控制力深不可测。
护士也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放轻了些,语气带着惊讶和一丝怜悯:“这孩子……真能忍啊。疼就叫出来,没关系的。”
少女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全部处理能力似乎都用来执行那套复杂的内部抑制程序。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她光洁的鬓角滑落,但她放在床单上的另一只手,指尖却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棉布上划出某种规律的、近乎校准般的微小弧度。她的眼神空洞,仿佛正在进行一场外人无法理解的、内在的激烈战争。
处理过程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进行。只有镊子与搪瓷盘偶尔碰撞的轻响,纱布摩擦皮肤带走血痂时的细微撕裂声,以及陈大川因为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陆景渊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他看着那苍白的脸,紧抵上颚导致的颌线紧绷,泛白的指节,强忍剧痛却依旧维持稳定呼吸的胸膛,以及那仿佛用意志力硬生生构筑起的、沉默的防御工事。之前所有的怀疑,在此刻,被一种更强烈的、混杂着震惊与难以言喻的探究欲所覆盖。这不仅仅是失忆。这具看似脆弱的身体里,隐藏着远超他想象的经历或……训练背景。
当护士终于处理完最后一道伤口,贴上干净的纱布,并轻轻舒了口气时,少女紧绷的身体才像是骤然解除了最高警戒状态,微微晃动了一下,向后软软地靠在了床头。她依旧没有出声,但胸口开始明显地起伏,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额发已被冷汗完全濡湿,黏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旁,整个人像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系统过载,带着一种能量耗竭般的虚脱。
护士收拾好东西,看向陆景渊,语气带着感慨:“陆团长,这丫头……性子太倔了,也太能忍了。您多费心。”说完,便端着托盘离开了。
病房里再次剩下他们三人。
陈大川看着床上那虚弱不堪却依旧沉默的少女,又看看自家团长深沉的脸色,把到了嘴边的感慨又咽了回去。
陆景渊缓缓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闭着眼睛,长睫被汗水濡湿,黏在一起微微颤动。那份极致的脆弱感,与方才那石破天惊的、非人的忍耐力,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重重地撞击着他的认知体系。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与探究:
“为什么不喊疼?”
少女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因为刚才极致的能量消耗而蒙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更加清澈,也更加深邃。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仿佛不解其意的茫然,声音微弱得像一缕游丝,却问得理所当然:
“喊出来……疼痛信号……会消失吗?”
这句话问得如此天真,又如此违背常理,让陆景渊一时语塞。房间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寂静,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问一答的间隙,被彻底颠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