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诅咒3(1 / 2)

槐树上那张模糊的“人脸”,像一道无形的符咒,彻底镇住了槐叶岭。

人们不再试图清洗或驱散香气,那已成徒劳。恐惧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更深邃、更磨人的东西,像钝刀子割肉,一点点凌迟着每个人的神经。

王屠夫的疯癫有了新的花样。他不再狂奔嘶吼,而是开始模仿林晓生前的举动。他会搬个小板凳,坐在自家院门口,手里拿着根树枝,对着空气细声细气地说话:“这个字读‘人’,一撇一捺,人要站得正……”那是林晓教孩子们识字时的语调。他庞大的身躯蜷在小小的板凳上,粗哑的喉咙里挤出轻柔的女声,这景象比任何疯狂的举动都更让人毛骨悚然。他婆娘远远看着,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

李老栓的失眠愈发严重,他开始出现奇怪的感官错乱。吃饭时,明明嘴里嚼的是糙米饭,却尝出城里那种细腻点心的甜味——林晓曾分给孩子们吃的。睡觉时,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皮肤却感觉到棉布连衣裙的柔软触感。有一次,他劈柴时斧头偏了,划伤了手心,那瞬间袭来的剧痛,竟与他梦中被割腕的痛楚奇异重合,让他当场瘫软在地,浑身冷汗。

“她在让我‘活’她经历过的好东西,”李老栓对缩在角落里的儿子铁柱嘶哑地说,眼神涣散,“也在让我‘活’她受过的罪……”

铁柱看着他爹,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孩童应有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了然。他偶尔会走到村尾那间早已空无一人的土坯学校外,隔着篱笆,看里面那株野草疯长的栀子花丛。香气,在那里最为浓烈。

老村长彻底卧床不起了。他拒绝进食,只偶尔抿几口水。家人发现,他喝水时,吞咽的动作极其缓慢而痛苦,仿佛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他瘦得脱了形,皮肤蜡黄,唯有身上那股栀子花香,依旧顽强地、甚至更加纯粹地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房间,熏得人头晕。

“不是病……”老村长浑浊的眼睛盯着床顶,气若游丝,“是……她在借我的身子……活过来……一点点地……挤进来……”

村里开始接连不断地出事。张寡妇清晨被人发现吊死在了自家房梁上,死状安详,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人们把她放下来时,发现她怀里紧紧揣着一块林晓曾经用过的、已经洗得发白的手帕。

强壮的猎户赵三,上山打猎时莫名其妙摔断了腿,被发现时,他神志不清地反复说着:“……裙子……白色的……在树后面飘……她拉了我一把……”

更令人不安的是,村子里新生的婴儿,无论是男是女,出生时身上都带着那股洗不掉的栀子花香,而且哭声细弱,眼神通透得不像婴孩,倒像藏着什么古老的东西。

槐叶岭的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错乱。白天,村子死气沉沉,人们像游魂一样活动,尽量避免与任何人对视。夜晚,则充斥着各种细微的、无法分辨来源的声响——像是女人的啜泣,又像是孩童的诵读声,还有若有若无的、哼唱古老祷歌的调子。

那棵老槐树,成了绝对的禁忌。再无人敢靠近,连目光都尽量避免触及。它的枝叶似乎比以往更加茂盛,尤其是在这万物凋敝的村落里,绿得妖异。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在月圆之夜,看到槐树的影子在移动,拉得很长,像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在村中缓缓巡行。

恐惧的顶点,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