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珩深不见底的眼眸猛地一缩,他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脸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黑色纹路。
那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一种跨越了生死、撕裂了宿命的确认。
苏晚棠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什么都明白了。
药库一战,顾昭珩身上暴起的黑纹,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以及此刻两人之间无须言语的共振,都昭示着一个恐怖的事实——她,苏晚棠,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自己,而是顾昭珩这柄绝世凶兵最致命的共鸣器,是他失控的扳机。
只要她存在,他随时可能化身修罗。
回到偏院,苏晚棠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让小梅用门栓和木条,将她的房门从外面彻底封死。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小梅急得眼泪直流。
“照做。”苏晚棠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她反锁上内栓,走到桌前,取出一盒上好的朱砂,以指为笔,在黄符纸上一气呵成地画下了一道又一道繁复的“断缘符”。
符文鲜红如血,带着她斩断一切的决心,被一张张贴满了四壁和门窗。
做完这一切,她才脱力般地坐下,摊开了那本从不离身的《天机遗录》。
她要自救,更要救顾昭珩。
她反复推演着“净魂露”的线索,指尖沾染的朱砂在古旧的书页上划出一道道刺目的红痕。
然而,随着推演的深入,所有的记载,每一条看似光明的路,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阴森的结论——“需以金莲女心头血为引,合三十六味至阴之药,于血月之夜炼制。”
金莲女心头血……
苏晚棠的动作蓦然僵住,随即,一声极低的冷笑从她唇边溢出,如寒冰碎裂。
“赵王……原来从头到尾,你就没想过让我活。”
这根本不是解药,这是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诱杀之局!
所谓的“净魂露”,不过是想用她的命,去填另一个更大的窟窿!
门外,顾昭珩来了。
他没有敲门,只是将一碗尚在冒着热气的汤药,无声地放在了门前的石阶上。
然后,便如一尊雕塑,静立在院中。
第一日,药从热放到冷。
第二日,药碗边落了清晨的露水。
第三日,顾昭珩依旧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带药,而是命阿檀在院中那棵光秃秃的老树旁,种下了一株含苞待放的晚开海棠。
风中,传来他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仿佛是刻意说给屋里的人听:“她说过,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可她忘了,‘同气连枝’,血脉相生,又岂是区区几道符咒能断得开的?”
“同气连枝”……
苏晚棠正透过窗纸上一个被指尖捅破的小孔,死死地盯着他。
她看见他一身玄袍,肩头不知何时已染上了夜半的寒霜。
他伸出手,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新栽海棠树的树干,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是在透过这株树,替她感受迟来的春意。
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刺中,一阵剧痛。
“啪!”
手中那杆沾满了朱砂的狼毫笔,应声而断。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苏晚棠放弃了在遗录上做无用功。
她盘膝而坐,逼出体内那股躁动的黑气,让诡异的纹路再次爬满手背。
既然正向推演是死路,那便逆流而上!
她要以自身这被诅咒的命格为引,反向追溯“净魂露”真正的炼制图谱!
一滴殷红的血珠,从她指尖逼出,精准地滴落在《天机遗录》的卦象图谱之上。
“嗡——”
书页上的卦象仿佛活了过来,血珠瞬间被吸收,命格图谱上那根代表着她的红线,与另一根代表着顾昭珩的黑线,陡然发出了剧烈的颤动。
下一刻,异变陡生!
三幅模糊的画面,竟从书中投射而出,清晰地映入她的脑海!
——那是三处守备森严的密地,而所有的画面,最终都定格在了一处:钦天监的最深处,一座终年被寒气笼罩的地窖里,静静地躺着一口巨大的“寒玉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