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选他,只因他古怪的体质能抗冰火。
冰火涧中,呼凡重伤之躯硬撼熔岩巨兽,蛮力爆发撕裂甲壳,却引得体内凶兽蠢蠢欲动。
生死一线,云芷的冰魄剑光冻结熔岩,也冻结了暴走的危机。
“你的力量,”她收剑,目光如冰锥刺入呼凡眼底,“会反噬。”
冰冷的命令如同淬毒的冰棱,深深楔入呼凡的脑海——半个时辰,冰火涧!
药堂石室内,浓重刺鼻的药味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呼凡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赵墩慌乱的心跳。云芷那素白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外昏暗的光线里,可她留下的那份无形压力,却比药堂石壁还要沉重冰冷,死死压在两人心头。
“师弟!你…你真要去?”赵墩的声音带着哭腔,那张敦厚的圆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惊恐和担忧,“冰火涧!那是人待的地方吗?宗门五层的师兄们结队进去都提心吊胆!你这伤…你这伤还没好利索啊!”他指着呼凡身上厚厚的药膏,声音都在发颤。
呼凡没有立刻回答。他扶着冰冷的石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新生的嫩肉被指甲掐得生疼。体内深处,那股被云芷气息强行按回巢穴的蛮荒意志,此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潭,虽然表面恢复了令人心悸的沉寂,但内里却翻滚着粘稠、凶戾的暗流,带着一种被冒犯后的狂暴余韵,无声地冲击着戊土本源精粹构筑的脆弱堤坝。
更糟糕的是,云芷离去时那最后一句“力量古怪”的评价,像一根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呼凡最深的恐惧里。
磐石之体?戊土本源?还是…他体内那头见不得光的凶兽?
这女人在地火窟深处那看似随意的一瞥,究竟看穿了多少?
她的“需要”,是仅仅看中了他这点在极端环境下挣扎求生的“抗性”,还是…嗅到了某种更危险、更禁忌的气息,想要把他这个“古怪”的试验品,丢进冰火涧那天然的熔炉里,看看能炼出什么来?
去,是九死一生,前有冰火涧的凶险绝地,后有如芒在背、目的不明的云芷。
不去?违逆一个连撼山宗内门长老都要客客气气的清岚剑宗特使?一个仅仅凭借残留剑意就能压制他体内凶兽的恐怖存在?拒绝的后果,呼凡不敢细想。那很可能不是简单的惩戒,而是更彻底的、无处遁形的探究,最终将他体内最大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迎来真正的灭顶之灾!
呼凡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饿殍巷里被逼到绝境的野狗,凶光与决绝在眼底疯狂燃烧,几乎要喷薄而出!
“赵师兄!”他嘶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自断后路的狠戾,“帮我!没时间了!”
“帮我准备东西!最快!最实用!能保命的!”呼凡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结实耐磨的厚皮水囊,装满清水!至少三个!那种最硬的、能砸死人的肉干,管饱的,有多少装多少!火折子,防水的!还有…那种最便宜、但能顶饿的‘行军丸’,有多少要多少!绳索!结实点的!还有…那种能稍微挡点寒气、便宜耐操的旧皮袄!快!”
赵墩被呼凡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煞气慑住了,下意识地点头:“好…好!我马上去库房和膳堂找!这些东西外门库房应该都有,贡献点…我还有点积蓄!”他不敢再多问,转身就要冲出去。
“等等!”呼凡叫住他,目光扫过自己身上那件被药膏和汗水浸透、破烂不堪的粗麻短褂,眼神更加幽暗,“再给我弄一套…最厚最结实的…矿工穿的粗麻布衣裤!越厚越好!要能稍微扛住点火星子烫的那种!”
赵墩一愣,瞬间明白了呼凡的用意——冰火涧下半截熔岩横流,普通衣物沾上点火星就完蛋!他重重点头:“明白!那种‘火浣布’织的工服,库房肯定有!我这就去!”说完,他肥胖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敏捷,如同一个滚动的肉球,一头撞开木门,冲进了药堂昏暗的走廊,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地迅速远去。
石室里只剩下呼凡一人。
他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墙,缓缓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的隐痛和肩背创口火辣辣的灼伤感。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在新生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刺痛。
【警告:宿主情绪剧烈波动,气血翻腾!】
【警告:蛮荒意志因外力刺激(高纯度冰寒剑意源消失)及宿主强烈情绪波动,沉寂状态动摇!压制效果减弱!】
【当前压制时效剩余:约32时辰!(损耗速度恢复至正常水平!)】
【强烈建议:立刻平复心绪,全力运转《磐石炼体术》稳固心神!避免内伤加剧及蛮荒意志活跃度上升!】
系统的警报如同催命的符咒,在脑海中尖锐鸣响。
呼凡狠狠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和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冲散了部分混乱的思绪。他强迫自己闭上双眼,排除杂念,将意识沉入识海深处。
九幅古朴苍劲的桩法图在黑暗中浮现。
这一次,他的意识没有掠过其他,而是死死钉在了那幅蕴含着爆发真意的“震岳桩”图上!意识仿佛化身巨人,脚踏厚土,肩扛山岳!一股沉凝、厚重、如同大地般承载万物的意志从识海深处弥漫开来,试图强行抚平体内翻腾的气血和那蛰伏凶兽的躁动。
戊土本源精粹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机,散发出的温润黄光比平时明亮了几分,艰难地流淌在受损的经脉间,努力修复着因情绪剧烈波动而再次出现的细微裂痕。
时间在痛苦而焦灼的对抗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师…师弟!东西…东西齐了!”赵墩撞开门,怀里抱着、背上背着、手里还拖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巨大兽皮包袱,累得满脸通红,汗如雨下。
呼凡猛地睁开眼,眼中的凶戾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实质化的冰冷决心。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
赵墩把沉重的包袱“咚”地一声放在地上,一边擦汗一边语速飞快地交代:“厚皮水囊三个,都灌满了!最硬的风干岩牛肉,二十斤!行军丸,管饱,够你吃半个月的!火折子,防水的,备了三个!绳索,是捆货用的‘牛筋索’,结实!旧皮袄,库房老刘头压箱底的,厚实,就是味儿大了点…还有火浣布的工服,两套!库房就剩这两套能穿的了!对了,还有这个!”
他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塞进呼凡手里,压低了声音,眼神带着无比的郑重:“这是…我偷偷从疤脸那儿弄来的!他上次任务差点死外面,就靠这玩意吊住了一口气!‘续骨生肌膏’!真正的内门货!比药堂的‘地火疮散’好十倍!关键时候,能救命!”
入手微沉,隔着油纸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与药堂那刺鼻的“地火疮散”截然不同。呼凡看着赵墩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担忧,心头微微一暖。他用力捏了捏那油纸包,将其贴身塞进怀里,嘶哑道:“谢了,赵师兄。”
“谢什么!”赵墩眼圈有点发红,用力拍了拍呼凡没受伤的肩膀,又像被烫到一样赶紧缩回手,生怕拍疼了他,“活着回来!一定要活着回来!疤脸那边…我去解释!大不了…大不了挨顿揍!”
呼凡没再说话。他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药味和皮袄的膻味混合着冲入鼻腔。他走到包袱前,无视全身各处传来的尖锐抗议,弯下腰,用依旧包裹着药膏、麻木僵硬的手指,艰难地解开包袱。
他先抓起那套深褐色、散发着浓重汗味和矿物气息的火浣布工服。布料极其粗糙厚重,摸上去如同砂纸,但确实隐隐透着一股对高温的抵抗性。他咬紧牙关,忍受着每一次动作带来的撕裂痛楚,将破烂的粗麻短褂扯下,露出包裹着墨绿色药膏的上半身。新生的暗红色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将厚重的火浣布上衣套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肩背的创口和药膏,带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额角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他动作不停,又费力地套上同样厚实的裤子,将裤脚扎紧。最后,披上那件膻味扑鼻、但足够厚实的旧皮袄。
沉重的负担压在未愈的筋骨上,每一步都像背负着无形的枷锁。他抓起地上的牛筋索,斜挎在肩上。将三个沉重的水囊挂在腰间皮带上,塞了几大块硬得像石头的岩牛肉干和几包行军丸进皮袄内侧的口袋。最后,将那三个防水的火折子塞进最贴身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呼凡感觉自己像被重新拆装了一遍的木偶,浑身无处不痛,连呼吸都变得格外沉重。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被厚重衣物包裹的手臂,僵硬而笨拙。
“时间…差不多了。”呼凡看了一眼药堂墙壁上用来计时的简陋水漏,声音嘶哑低沉。他不再看赵墩那张写满担忧的脸,迈开沉重如同灌铅的双腿,一步步,朝着药堂那扇通往冰冷未知的大门挪去。每一步落下,都在粗糙的石地上留下一个带着药味的、虚浮却无比坚定的脚印。
赵墩看着呼凡那裹在厚重衣物里、显得更加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石床上。
……
撼山宗巨大的山门,由两块天然形成的、高达数十丈的赭红色巨岩构成,如同两尊沉默的巨人拱卫着宗门。巨岩上布满了风霜侵蚀的痕迹和刀劈斧凿般的天然纹路,透着一股原始而厚重的力量感。
山门前的巨大青石广场上,此刻空旷寂寥。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尽,带着深秋的寒意,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冰冷的石板上。远处传来早课弟子隐隐约约的呼喝声,更显得此地的空旷与冷清。
呼凡拖着沉重而疼痛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到山门巨大的阴影下,背靠着其中一块冰冷的巨岩,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和创口,带来阵阵闷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被冷风一吹,寒意直透骨髓。
他微微佝偻着背,极力调整着呼吸,试图缓解那份无处不在的虚弱和疼痛。厚重的火浣布工服和旧皮袄此刻成了巨大的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但里面那层药膏带来的清凉刺痛感,又提醒着他这层负担的必要。
【叮!检测到特殊环境:撼山宗山门(巨型天然山岩)】
【是否签到?】
系统的提示音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
呼凡眼神微动。山门?这地方他每天进出,从未触发过签到。是位置特殊?还是因为此刻他重伤虚弱的状态引发了系统的某种机制?他没有犹豫。
“签到!”
【签到成功!】
【地点:撼山宗山门(巨型天然山岩)】
【签到奖励:戊土岩气(微弱)*1缕】
【奖励说明:蕴含此地山门巨岩千万年沉淀的一丝厚重、稳固之意,可微弱提升土属性功法修炼效率及肉身防御稳定性(临时),对镇压心神、稳固根基有微弱助益。】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沉凝厚重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水流,悄无声息地自他背靠的冰冷巨岩中渗出,透过厚重的衣物,缓慢而坚定地渗入他的身体。这股气息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他体内艰难运转的《磐石炼体术》路径中,与那戊土本源精粹散发的温润黄光隐隐呼应。
刹那间,呼凡感觉背靠的巨岩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坚硬,反而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大地般的温润感。体内翻腾的气血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平了一丝,脏腑的隐痛和筋骨深处因伤势及负重带来的酸胀感,也仿佛被注入了一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支撑力。更奇妙的是,识海中观想的“震岳桩”图,似乎也因为这缕“戊土岩气”的融入,变得更加清晰、凝实了一分,散发出的沉凝意志,对那蛰伏的蛮荒凶兽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安抚。
虽然效果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这重伤虚弱、强敌环伺的绝境之下,任何一丝微小的助力,都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弥足珍贵。呼凡紧绷的神经,因为这缕意外得来的“岩气”,极其微弱地松弛了一丝丝。
就在他刚刚吸收完这缕岩气,心神稍定的刹那——
呼!
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从虚空凝结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呼凡前方三丈之外的空地上。没有脚步声,没有衣袂破风,仿佛她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雾气散开才显露出身形。
云芷。
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素白剑裳,清冷绝世的容颜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深邃的眼眸如同冰封的寒潭,目光落在呼凡身上。那目光冰冷、直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即将投入熔炉的残破工具是否还有使用的价值。
她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周身自然散发的冰冷气息,就驱散了周围几丈内的薄雾,连深秋清晨的寒意都仿佛被冻结了。山门巨岩带来的那一丝微弱暖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冷。
更让呼凡心脏骤缩的是,体内深处!那股刚刚被戊土岩气和震岳桩观想勉强安抚下去的蛮荒意志,在云芷出现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猛地剧烈沸腾、躁动起来!一种源自本能的、混杂着极端恐惧、暴戾凶性以及…贪婪吞噬欲望的复杂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疯狂冲击着戊土本源精粹和震岳桩意志构筑的堤坝!
【警告!高能级冰寒剑意源靠近!】
【蛮荒意志活跃度急剧上升!压制效果遭受强烈冲击!】
【当前压制时效剩余:约30时辰!(损耗速度加快!)】
【警告:宿主气血剧烈波动,伤势有恶化风险!请立刻压制!】
系统的警报瞬间飙升至最高级别!呼凡只觉得一股狂暴的、带着血腥味的戾气直冲脑门,眼前甚至闪过一片模糊的血色!他闷哼一声,死死咬住后槽牙,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对抗着那来自体内最深处、几乎要撕裂他理智的凶兽咆哮!背靠着冰冷巨岩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
云芷的目光在呼凡剧烈颤抖的身体和瞬间变得赤红、充满暴戾血丝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如同平静的冰面上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那深邃的冰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探究光芒一闪而逝。
但她什么也没问。
“跟上。”清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坠地,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话音未落,云芷素白的剑裳无风自动,身形已如一道离弦的白色冷电,朝着山门外的莽莽群山激射而去!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瞬间便已在数十丈开外!没有丝毫等待的意思。
呼凡眼中血丝密布,看着那道迅速远去的白影,一股被彻底无视、如同尘埃般的屈辱感和体内凶兽被挑衅的暴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呃啊——!”
吼声中,他不再顾忌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右脚狠狠一跺地面!
砰!
脚下的青石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以他落脚点为中心,蛛网般的细微裂纹瞬间蔓延开尺许!借助这股反冲的蛮力,他沉重的身体如同炮弹般猛地弹射出去,朝着云芷消失的方向,发足狂奔!
每一步踏下,都沉重无比,震得脚下石地嗡嗡作响!厚实的火浣布和皮袄摩擦着伤口,带来火辣辣的剧痛!脏腑在剧烈的奔跑中如同被重锤擂击!喉咙里泛起浓烈的血腥味!
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前方那道几乎要消失在视野尽头的素白光影!体内狂暴的蛮荒意志在极致的痛苦和疯狂的追逐中被暂时压制,转化为一股支撑他燃烧生命也要跟上的凶戾动力!
跑!追上她!不能倒下!绝不能被她当成废物一样丢弃在这山门之外!
莽莽群山在身侧飞速倒退,嶙峋的怪石、深不见底的沟壑、茂密阴森的原始丛林…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模糊的色块。呼凡的视野因剧痛和极限的奔跑而阵阵发黑,耳中只剩下自己如同破旧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声。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绝境的凶兽,凭借着纯粹的意志和那远超炼体三层的恐怖爆发力,死死咬住前方那道如同鬼魅般的白色身影。距离时而拉远,时而又被他以近乎自残的方式缩短几分。
汗水早已浸透厚重的衣物,与药膏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更加刺鼻的气味。肩背的灼伤处传来阵阵撕裂感,新生的皮肤似乎再次崩裂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烧红的刀子,从喉咙一直灼烧到肺腑。
不知奔跑了多久,就在呼凡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眼前阵阵发黑,脚步开始不受控制地踉跄时——
前方那道素白的身影,终于在一片巨大的、弥漫着诡异雾气的裂谷边缘停了下来。
呼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冲到距离云芷身后约十丈远的一块巨大黑色岩石旁,再也支撑不住,双手猛地撑住冰冷的岩石表面,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浓重的血腥味,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裂谷深处。
冰火涧!
到了!
眼前的景象,瞬间攫住了呼凡所有的呼吸和心神,甚至连体内的剧痛都暂时被这天地造化的奇诡凶险所震慑。
一道巨大无比的裂谷,如同被天神用巨斧狠狠劈开,狰狞地横亘在大地之上。裂谷两侧是陡峭如刀削斧劈般的黑色岩壁,寸草不生,只有冰冷的岩石反射着天光。
最诡异的是裂谷内部那泾渭分明、却又相互绞缠的冰火世界!
裂谷的上半截,靠近崖壁的位置,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寒雾。那雾气并非水汽凝结,而是纯粹至极的冰寒之气,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目光所及之处,无数巨大的、犬牙交错的冰棱倒悬而下,大的如同房屋,小的也有手臂粗细,闪烁着幽蓝的寒光。冰层覆盖了岩壁,有些地方厚达数尺,森森寒气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隔着老远就刺得人皮肤生疼,骨髓都仿佛要被冻结。空气中传来细微的“咔嚓”声,那是新的冰棱在不断凝结生长。
而在裂谷的下半截,靠近底部,则完全是另一番地狱景象!暗红色的岩浆如同粘稠的血液,在谷底缓缓流淌,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高温和刺鼻的硫磺恶臭。灼热的空气扭曲了视线,暗红色的光芒映照着嶙峋的怪石和扭曲的、被高温灼烧成琉璃状的岩壁。无数细小的火星和炽热的岩石碎块不时从岩壁上崩落,坠入下方的岩浆河流中,发出“嗤嗤”的声响,溅起一蓬蓬赤红的火雨。一股股带着毁灭气息的热浪,如同无形的火舌,不断舔舐着上方弥漫下来的寒雾,发出滋滋的消融声。
寒雾与热浪在这巨大的裂谷中疯狂地绞杀、碰撞、交融!形成了一道道扭曲混乱、冷热交替的狂暴气流带。那气流如同无形的利刃,切割着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冰与火的界限模糊不清,上一刻还是刺骨的寒流,下一刻可能就变成了灼热的气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致的矛盾感,冰寒与酷热两种极端的力量在这里达到了某种诡异而危险的平衡。
仅仅是站在裂谷边缘,感受着那扑面而来、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灼热窒息的混乱气流,呼凡就感觉自己的皮肤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冰针和火针同时穿刺!厚重的火浣布工服和皮袄只能勉强隔绝最直接的伤害,但那无孔不入的极端温差和混乱狂暴的能量冲击,依旧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雪上加霜,气血翻腾,脏腑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和一只灼热的手同时撕扯!
【警告!进入极端环境:冰火涧!】
【环境分析:冰煞(极寒)与火煞(极热)能量狂暴对冲区域!】
【持续伤害判定:肉身将遭受持续冰煞侵蚀(气血凝滞、筋骨僵化)与火煞侵蚀(灼伤脏腑、焚毁经脉)双重伤害!】
【环境抗性判定(宿主):冰抗(微弱-磐石之体\/戊土本源\/戊土岩气),火抗(微弱-磐石之体\/戊土本源\/火浣布)】
【预计可支撑时间(无剧烈战斗):约1个时辰!(伤势将加速恶化!)】
【蛮荒意志活跃度受极端环境刺激,轻微上升!请警惕!】
呼凡的脸色在冰火气流的冲刷下变得忽青忽红,他死死咬住牙关,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要将人撕裂的极端痛苦。体内的戊土本源精粹似乎感应到外界狂暴的能量冲击,运转的速度加快了一丝,散发出的温润黄光竭力护持着核心的经脉和脏腑,与侵入体内的冰火煞气艰难对抗。背靠的黑色岩石传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厚重感,勉强帮他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云芷站在裂谷边缘,素白的剑裳在狂暴混乱的气流中却纹丝不动,连一丝褶皱都没有。那足以冻僵骨髓的寒雾和灼烧肺腑的热浪,在靠近她身体尺许范围时,便被一层无形而冰冷的力场无声无息地排开、湮灭。
她微微侧身,清冷的目光扫过呼凡那狼狈不堪、在冰火夹击中苦苦支撑的身影。那目光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如同在观察一件物品在恶劣环境下的表现。
“冰火草,生于寒雾深处,伴生于千年玄冰之侧,草叶三棱,色如深蓝寒玉,叶脉隐有冰丝流转。”云芷的声音穿透呼啸的混乱气流,清晰地传入呼凡耳中,如同冰泉流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纯粹的陈述任务目标,“地肺火铜,孕育于熔岩河边缘凝固的暗红色火成岩中,色如凝血,触之灼手,蕴含精纯地火之气。”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裂谷深处那冰火交织、危机四伏的混乱之地:“目标区域,裂谷中段,寒雾与熔岩交汇之地。此地环境最烈,产物品质最佳。”
中段?交汇之地?那冰火能量碰撞最狂暴、最混乱的死亡区域?呼凡的心猛地一沉,那地方绝对是整个冰火涧最凶险的所在!别说他现在重伤,就是全盛时期,进去也是九死一生!
云芷仿佛没看到呼凡骤变的脸色,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她抬起素白的手,指向裂谷下方一片被浓密寒雾笼罩、下方隐隐透出暗红熔岩光芒的区域:“从此处下,直线距离最近。跟上。”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动。没有绳索,没有攀爬,她只是足尖在嶙峋的黑色崖壁上轻轻一点!
嗡!
一点冰蓝色的微光在她足尖与岩壁接触处瞬间绽放,凝结成一片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六角冰晶!冰晶牢牢吸附在湿滑冰冷的岩壁上。下一刻,云芷的身影已如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借力飘然而下,姿态优美飘逸,每一次足尖轻点,都有一片冰晶在岩壁上凝结又瞬间碎裂消散,发出极其轻微的“叮”声。她下降的速度看似不快,实则迅疾无比,几个起落,那素白的身影便已没入下方翻滚的浓密寒雾之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带着寒意的轨迹。
没有等待,没有援手。只有冰冷的命令和一道消失的背影。
呼凡看着那深不见底、冰火交织、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裂谷,又看了看自己包裹着药膏、依旧麻木僵硬的双手,一股绝望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近乎垂直的峭壁,湿滑冰冷,布满倒悬的锋利冰棱,下方是翻滚的寒雾和若隐若现的熔岩红光…以他现在的状态,如何下去?
体内的蛮荒意志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面临的绝境,变得更加躁动不安,散发出一种嗜血的疯狂,仿佛在催促他跳下去,用血肉去搏那一线生机!
呼凡眼中血丝更密,凶光爆闪!他猛地低吼一声,不再犹豫!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他迅速解下斜挎在肩上的牛筋索,用僵硬的手指,艰难却异常沉稳地将绳索一端牢牢系在旁边一块深嵌入岩体的巨大黑石棱角上,用力拽了拽,确认稳固。另一端,则在自己腰间死死缠了几圈,打了一个他仅会的、最笨拙也最牢固的死结。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看那深不见底的裂谷,双手猛地抓住绳索,身体向后一仰,双脚蹬住冰冷的崖壁,将自己沉重的身体,一点点地,朝着那冰火地狱般的深渊,艰难地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