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愈发低沉,仿佛从某个无底的深渊缓缓渗出。
空气随之颤抖,脚下的地面隐隐嗡鸣,
像有什么古老的存在在地下翻身,发出压抑的回响。
我耳边忽地炸开一阵轰响,
似有千百个声音同时在呢喃,
它们交叠、模糊、带着某种无法分辨的人语,
仿佛在低低诵读着我从未听过的经文。
我一句也听不清,却觉头皮发麻、心神将裂,
连呼吸都被那声浪吞没。
我抬头,只觉天穹深处,那只赤红的巨眼正缓缓扩大。
它的血色愈浓,红得几乎要滴出汁来,
在翻涌的云层间若隐若现,
像有一汪血海在其中翻滚。
每一次云影的卷动,
那眼珠便似乎更近一分,
冷冷垂视着这片人间,
让人恍惚间生出被活生生剥开的错觉。
我呼吸发紧,不敢再看。
那眼底似乎藏着无穷无尽的恶意与怜悯并存的光,
一旦与之对视,就会被吸入某个无形的深处,
化为一段无声的祷文。
而莲儿——
他竟像对那恐怖的天象全然无觉。
巨眼血红的光映在他脸上,却未在他眸中留下半点波澜。
他只是冷冷站着,
袖中指节轻轻一动。
下一瞬——
寒光一闪,如霜雪破夜。
他抬手,挡在了安前辈与华商之间。
“够了。”
他声音冷冽,沉得几乎压过天上的轰鸣。
那一刹,天地仿佛被他这一声震散。
诡声顿止,空气骤冷。
安前辈的嘴角缓缓弯起,
在那滴血似的红光映照下,
他的笑意浅淡,像是在看一场已注定的悲剧。
那笑,既温柔,又令人心悸。
“我只问你几句话。”
莲儿那一刻的语气,冷得连我都替他打了个哆嗦。
他一步一步逼近安前辈,目光如刀。
“第一,”莲儿直视着他,声音平静得出奇,
“书铺老板和春来客栈的老板——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第二,一切的开端是不是祭月会?那酒肆背后,是不是你?”
“第三,”他顿了顿,袖中寒光微闪,“是不是你将我使计困在银盒里?那银盒,与外面又是什么关系?”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雷。
安前辈微微歪着头,笑了。那笑容温和得近乎慈祥,可我却莫名打了个冷颤。
那不是对人的笑,更像是个听到神谕的疯子。
“呵,”他轻轻叹息,“这问的,可真不少。”
“既然诚心发问,那我便答你一两句罢。”
他语调忽而变得温柔,甚至带着几分怜悯:
“第一,书铺老板与春来客栈的掌柜,都是咎由自取。”
“一个趁人危难之际满足自己的私欲,一个为了赚钱不顾他人死活。”
他说到这儿,忽然低笑一声,那笑里带着一丝轻蔑。
“他们都该死。”
我愣了愣。偷偷往前匍匐了几步。
该死?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会不会稍微有点夸张?
安前辈继续道:“第二——祭月会的酒,不过是对症下药。”
他眼神忽然亮得惊人,像是被火光点燃。
“只有做过让人不齿的事的人,才会受到‘法眼’的惩罚。”
“而道德有瑕疵的人,只要发出大声响,就会被法眼凝视。”
他的话一落,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又悄悄往前几步,心想:等会儿——那我们三个在春来客栈的时候,是不是也喝了那酒?怪不得之后我也见到了那只巨眼?
我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天。
果然,那只巨眼就在上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
我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心想完了完了,这下该不会轮到我被惩罚了吧?
安前辈却越说越兴奋,像是陷入某种无法自拔的狂喜。
“可惜啊——”他笑得眼睛发亮,“我没想到,这城里的人居然胆小到连一句话都不敢大声说,连笑都不敢笑。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