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脸色骤然大变,原本还算平和的面容瞬间扭曲,寒声道:“你这小和尚,倒与她交情不浅,竟能这般快便瞧出破绽。”
“非是小僧眼尖,实是施主功课做得不足。”
不敬叹道:“你连李姑娘的来历背景都未曾查清,只学得皮毛便贸然行事,如何能瞒得过知情人?”
那人眼神一凝,追问道:“难道这悬镜司巡察,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来头不成?”
不敬只是淡淡一笑,双手合十,不再多言,神色间带着几分讳莫如深。有些事,点到即止便好,多说无益,反而徒增变数。
那人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冷笑道:“你这和尚莫要装神弄鬼,我看你也算不上聪明。要么一开始便未曾察觉,要么察觉了便该速速退去,却偏要以身犯险,此刻又当众点破,当真是自寻死路,糊涂至极!”
“小僧本想与施主虚与委蛇,再寻机会探明真相。”
不敬拿起桌上的茶盏,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瓷壁。
“只可惜施主太过心急,反倒露了马脚。”
他将茶盏凑到鼻尖轻嗅,语气平静如湖面。
“茉莉花茶清芬雅致,本是佳品,古时有人添香料以增其味,也算雅事一桩。只可惜,施主画蛇添足,在茶中掺了毒。”
他抬眼望向对方,眼中能看见的唯有真诚。
“小僧虽无绝世武功,却也修得几分粗浅内功,寻常毒物倒也不惧。只是这般明火执仗的毒茶,要小僧以身试之,未免太过刺激,恕难从命。”
话已戳破,再无半分转圜余地。那人脸上伪装的温婉瞬间冰消瓦解,铁青之色如淬了毒的寒铁,又似乌云压顶,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拍向八仙桌,指力沉猛,“啪”的一声脆响,坚硬的桌面竟被震出数道蛛网状裂痕,案上茶盏簌簌乱颤,滚烫的茶水泼溅而出,溅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
“你这秃驴!”
他声音嘶哑如裂帛,满是咬牙切齿的怨毒,一双眸子瞪得滚圆,红丝密布,似要喷出火来。
“莫非真是老夫命中的扫把星、丧门星?”
“当年船墓秘境,老夫耗尽心机布下‘寒潭锁魂局’,本欲取那前朝秘宝‘龙纹玉珏’,偏生你这野和尚横空杀出,坏了我大好图谋!”
他胸口剧烈起伏,气息粗重如牛喘,恨得牙根发痒。
“雇主见状撤了单子,老夫不仅分文未得,反倒倒赔三倍佣金!这笔血债,老夫本想忍下,只当是栽了个跟头!”
他目光如刀,直剜不敬面门,杀机毕露道:“却不料你今日自投罗网,竟撞进这听竹轩来!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此番休怪老夫心狠手辣,取你狗命,以泄我心头之恨!”
这番话掷地有声,满室皆闻其怒,连廊外的风声都似为之一滞。按江湖常理,这般怨毒之言出口,便是雷霆一击的前兆,纵是顶尖高手,也该提气凝劲,或掌风呼啸,或兵刃出鞘。
可奇的是,那人怒喝之后,竟依旧端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半截嵌入地下的玄铁顽石,纹丝不动。他双手按在椅扶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如蚯蚓般在额角突突跳动,周身气息却陡然沉凝下来,不似暴怒欲发,反倒像是在积蓄一股磅礴至极的内劲,静得诡异,险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