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亚洲裔的罪犯数量,在统计学上,实在是太少了。”
“因此,很难挑选素质符合条件的英雄?”
“这只是表象。
更本质的内核在于,那个文化群体,他们普遍不将‘犯罪’本身视为头等大事。
比起接受法律的审判,或是容忍罪恶的实质,他们更无法忍受的,是被社群性的贬低和抛弃。
这听上去像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但在驱动人类行为的底层逻辑上,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
相较于正确与否,他们更在意成功与否。
失败比邪恶看上去更为面目可憎,更可以容纳为堕落的体现。罪恶只是失败的附属物,本身并无切实的、可被内化的意义。
这是‘罪犯稀缺’这一现象的根源。
可以说,他们是公司天生的、最优秀的员工来源,而不是足够优质的客户。
想要获取他们的认同,展示压倒性的‘成功’,远比展示虚无缥缈的‘高尚’更为有用。”
伊莎贝拉安静地盯着我看了几秒,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理解与思索的光芒。
随后,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好看的弧度,如同在冰封湖面裂痕上折射的阳光,明亮而锐利。
“那么,关于你和年轻的女性下属过从甚密,甚至她会在衣衫不整的情况下,与你单独共处一室
……这类在网络上传播的流言呢?”
“句句属实,一派胡言。”
一句在逻辑上完全自相矛盾的话。
她当然能理解这其中的深意——不过,她还是选择了继续这场游戏,用追问的方式。
“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
“从事实层面进行描述,它是真的。
从立场层面进行判断,它是假的。”
“也许,克兰普总统在面对那些指控时,也能和你一样,给出相同的狡辩。”
“他会的,”
我肯定了她的猜测,
“自我说服,是所有领导者——乃至这个国家所有‘优秀公民’,从权力顶端的总统到每一个努力维持体面的中产阶级,都必须掌握的技巧。
或者说,是一种必备的生存素养。
对立从来不是社会的主旋律,和谐与内在的统一感,才是所有集体和个人最需要的精神内核
——除非它们渴望被历史的车轮淘汰。
感到矛盾,本身并不意味着失败;
只有当你提出矛盾,并愚蠢地试图去彻底‘解决’它时,真正的问题才会浮现。”
笃,笃。
敲门声响了起来。
“西拉斯先生,是我。”
是里昂·帕克的声音。
门被推开一道极小的缝隙,他的身影并未出现,声音清晰地传递进来。
随后,门又被迅疾地关上,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任何时间上的延迟。
他非常识趣。
“卡门·罗德里格斯女士已经收到通知,她会在十分钟之内,抵达您的办公室。”
“西拉斯?”
伊莎贝拉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善,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如同蝶翼收拢。
她已经明确表达了反对,并清晰地解释了原因。
而我在没有给出任何拒绝的前提下,依旧维持了最初的决策。这在我们的相处模式中,是一种越界的行为。
我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另一件事。
只是在时间上,恰好与我们刚才的谈话发生了重叠。
一件与克兰普总统有关的事情。”
伊莎贝拉湛蓝的眸子里闪过思索,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你应该提前说清楚,西拉斯。”
“那样的话,我们就会错过刚才那段有趣的谈话了。
去把衣服换好,伊莎贝拉。”
门外的里昂,声音再次响起。
他依旧非常识趣。
门外能听到我们谈话的内容,但他的嗓音并无起伏。
“还有一件事,先生。
总统办公室刚刚发来紧急通讯,康拉德·克兰普总统正准备乘坐专机,从首都飞抵洛杉鸭,并对您进行一次临时的‘私人拜访’。
通讯要求您提前做好接待准备。
以上是消息的全部内容。
西拉斯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完全没有。我已经为他的到来做好了全部的安排。
你在准备室待命,有任何新消息,立即通知我。”
“明白,西拉斯先生。”
我话音未落,身后的暗门再次被打开。
伊莎贝拉已经大致换好了衣服,但外衣的扣子并未完全系好,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披散着。
这一次,无需我再使用任何策略,巨大信息量便已经点燃了她的好奇心,驱使她主动向我发问。
“克兰普……他来做什么?”
她略带疑惑地看着我,稍作思考,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猜测,眼神中有少许不确定。
“是因为……你刚刚挂掉的那通电话?”
“在内容上无关,但在因果上关系密切。
他打那通电话,可能是为了某件我毫不知情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是,我挂断电话的行为,激怒了他。
所以,他必须亲自前来。”
“你们是盟友。”
“在今天之后,可能依然是,也可能不是。
但无论如何,我们很快就会有一次半公开的、不可避免的争吵。”
“我想,你会说……计划,要进行下一步了。”
我没有立刻回答。
伊莎贝拉的视线牢牢地锁在我的脸上。在那双如最纯净的蓝宝石般的眸子里,我清晰地看到了情绪的流转:
最开始,是猜中谜底的、孩童般的喜悦,好似阳光下跃动的光斑;
然而,这光斑在瞬间便被一片更深沉的阴影所覆盖。
那是一种她早已学会隐藏、此刻却无法完全掩饰的担忧。
“完全正确。”
“好吧。”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以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老成姿态,缓缓摇了摇头。
仅仅一秒之后,她脸上的忧色便消散无形,转变为一种轻松的、近乎调侃的神情
——这是一个极其良好的表现,她显然已经深刻地意识到,在我面前表露出过度的担忧,对我们而言,只会造成负面的、无益的损耗。
“也许,你们并不需要走到那一步。
从某种程度上说,你们不是一类人吗?”
“我已经忍受他很久了。
一个会在熟成的战斧牛排上,使用番茄酱的男人!”
“那并不是真正的问题,西拉斯。”
“事实上属实,立场上则是个伪命题。
我和他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所做的准备。
我们的决裂,是正义所要求的必然。”
我用严肃的语气说完了前一段话,而后,拉高了语调,以稀释残存的沉闷,
“亲爱的伊莎贝拉,去把衣服彻底换好。
两个小时之内,我们要完成所有的现场布置,时间不算特别宽裕。”
她先是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随即,嘴角微微向下一撇,做出了一个极其可爱的、表达不以为然的动作。
也许,这其中有表演的成分——她现在远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成熟——但这场表演非常到位,足够取代真实。
这正是我的要求。
“好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