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劫机(1 / 2)

机身开始在跑道上滑行,移动最初尚且平缓。

随后,涡轮风扇发动机的啸叫声逐渐攀升为一个持续的、撕裂空气的高频音符。

加速度将所有人的身体压向座椅的深处,窗外的地勤车辆与航站楼的灯火被拉伸成模糊的光带。

最终在一次轻微、不明显的抬升中,彻底与地面剥离。

飞机刺入云层,舱内的照明系统随之发生了一次柔和的嬗变。

最初为了模拟白昼而存在的、略带刺目的冷色光,被一种更温暖、更私密的琥珀色光晕所取代。

舷窗外,是城市上空被光污染染成橘红色的云层底面,如同某种巨大生物起伏的腹部。

片刻之后,伴随着安全带指示灯熄灭时的清脆提示音,机长沉稳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响起,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口吻:

“女士们,先生们,这里是机长广播。

我们已抵达三万五千英尺的巡航高度,预计三小时后抵达终点。

飞行期间气流平稳,祝您旅途愉快。”

旅客们开始从起飞时的紧绷状态中松弛下来。

夜空漆黑如墨,舱内光源昏暗,亮起的屏幕便成了这片人造星空中的点点繁星。

推着餐车的乘务员开始从机舱前部缓缓向后移动。

其中一位是年约五十余岁的女士,岁月在她眼角刻下了痕迹,但她的动作依旧稳健而优雅;

另一位则年轻许多,脸上挂着职业性的、阳光而颇具青春感的微笑。

“先生,需要喝点什么吗?”

年长的乘务员停在斯科特·库科奇的座位旁,

“我们有可乐、苏打水、橙汁、咖啡,以及气泡水。”

“气泡水,谢谢。”

斯科特选择了一个最无害的选项。

这让他感觉自己依旧掌握着某种程度的自律。

尽管这注定只是次自我欺骗。

对方的动作十分麻利,一瓶冰镇的圣培露和一小包椒盐脆饼被轻轻放在他的折叠餐桌上。

塑料瓶身凝结的细密水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

“谢谢,愿上帝保佑你。”

斯科特抬起头,露出口罩上方的眼睛,尽量展示出真诚。

乘务员回以一个温暖的微笑,点了点头,继续推着餐车向后走去,车轮在过道地毯上发出轻微的滚动声。

服务结束不久,舱内微弱的琥珀色灯光也尽数熄灭,只留下几盏用于紧急照明的指示灯,散发着幽灵般的绿芒。

机舱被一种近乎完全的漆黑所笼罩,偶尔能听到邻座传来拧开瓶盖的轻响,或是咀嚼脆饼时那种干燥的碎裂声。

它宛如一台沉入了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的潜航器,窒息般的寂静与黑暗是唯一的主宰。

而那些手机与娱乐系统的屏幕,便是漂浮其中、依靠自身发出微光的不知名浮游生物。

倘若人类某一天,也被视作某种可供观察的物种,这几乎是一个可以被摄像机记录下来,并配上大卫·爱登堡式解说词的完美画面。

安静,静谧,充满了动态的陌生感,整体氛围和谐积极,缺乏任何非自然的争斗或侵略。

可惜,这种脆弱且美妙的人造生态系统,并不能维持多久。

深海,很快便将重拾其混乱与不可预测的本质。

一声枪响。

声音并不算特别巨大,被机舱的密闭空间吸收、钝化,听起来更像是一本精装书被用力合上的闷响。

然而,它所携带的暴力信息却精准无误地闯入了每一个人的耳廓。

场面一瞬间转为绝对的死寂。

随后,是此起彼伏、突然加重的呼吸声。

一支金属保温杯从某位乘客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被无限放大的回响。

再然后,整片“海洋”都沸腾了。

人们惊慌地前后张望,压低声音的议论汇聚成一片嗡嗡作响的背景噪音。

各种混乱的行动此起彼伏——试图拿起手机、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上的零食,因过度仓促而显得笨拙不堪。

泼洒声与压抑的咒骂清晰可闻。

两名刚刚在机舱尾部厨房放下餐车的乘务人员迅速走出,试图查看前方的状况。

然而,混乱让她们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对于后半段的乘客而言,危险似乎尚在远方,这给了他们更多议论与恐慌的空间。

随后,第二个危险信号,从他们中间降临。

斯科特·库科奇从他的座位上站起身。

手中的SIGp320手枪指向天花板,扣动扳机。

空包弹炸裂的巨响,如若在密闭的铁罐内引爆了一枚鞭炮,其产生的回声在狭长的机舱内来回冲撞。

尖叫与更加慌张的呼喊,终于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但这并没有持续多久。

源于恐惧的寂静,开始从机舱的前半部分,迅速向四周蔓延,最终覆盖了舱室的全部。

友利坚人有着全世界最充分的应对枪支暴力的经验。

他们几乎是本能地明白,在极端不利的环境中,该如何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

——当枪声从前后同时响起,无论再怎么慌张,危险无处不在,而他们,无处可逃。

年轻一些的乘务员脸色惨白,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而那位年长的,则向前迈了一小步,眼神中虽然也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试图维持秩序的责任感。

“看在上帝的名义上,别这么做,孩子。”

她的声音略微紧张,却仍然坚定。

斯科特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厌烦。

远处,米凯尔·茹尔丹传来声音洪亮、沉稳,其内容却与那份沉稳截然相反:

“我们他妈的不想射击你们任何一个人。

前提是你们能像一袋土豆一样,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待在该死的座位上,别他妈的乱动!

都听见了吗?别动!”

斯科特并不喜欢这种粗暴的作风。

这和他前半生的职业经历有关。

在他看来,这类嘶吼的客户,通常会武断地拒绝一切商谈的可能,并且热衷于通过侮辱和践踏他人的人格,来建立自己脆弱的权威。

不过,在眼下,适当地模仿也许并不算坏。

“闭上你那该死的嘴,老女人!”

斯科特将枪口转向那名年长的乘务员,声音模仿着米凯尔的腔调,

“滚回去!”

他向前迈步,准备沿着过道走向机舱前部。

然而,他的后脚脚踝忽然被一股力量拖拽住,让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斯科特回过头,看到那个老年的乘务人员正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裤腿。

“你不能这么做。”

她的声音并非恳求,而是一种近似于教导主任式的枯燥劝说。

斯科特盯着她看了两秒。

混杂着亢奋与烦躁的情绪,仿佛劣质的食物,在他的胃里翻滚。

没来由的厌恶和恶心感,顺着食道向上攀爬。

他抬起枪,对准了她的腹部,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