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我希望那足够有分量。”
我的声音并未刻意抬高,却足以让空气中浮动的阳光尘埃都为之一滞。
随后,我从马甲的口袋中,取出了一枚物件。
那是一枚子弹的弹壳,它的黄铜外壁已然变形,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扭曲。
我将它放在指尖,缓缓旋动。
“这个,在我手上。”
麦迪逊的目光,剔透如冬日湖泊的灰色眼眸,立刻被吸引了过来。
“我知道你的背景不一般,”
我平铺直叙,
“能够为凯莱布·万斯提供这种东西,你的家族,至少触及了友利坚的决策层。”
“洛维尔(Lowell)。”
她吐出一个姓氏,音节清晰,没有丝毫犹豫。
一个传承悠久,以银行业和军工投资盘踞在东海岸权力版图上的家族。
其影响力如深海的暗流,无形,却足以左右航船的轨迹。
“很好。
那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的指尖一松,那枚扭曲的弹壳便落在了由整块巴西花梨木切割而成的茶几上。
它没有发出清脆的声响,厚重的木料与昂贵的地毯吸收了绝大部分动能。
只余一声沉闷的“嗒”,如同在契约上敲下的一记印章。
“只要我进行适当的运作,将这枚物品呈递给某些恰当的部门。
你的家族,洛维尔,要么需要为一场针对候任教育部长的未遂刺杀负起责任——尽管这有悖于上流社会处理麻烦的潜规则,但规则,总是为打破它的人服务的。
要么……”
我顿了顿,给予她思考的余地,
“要么,需要进行一次恰到好处的利益让渡,以平息这场本不该发生的风波。”
“是的。”
她承认道,声音平静,但双颊却透出一种脆弱的象牙白色。
她将紧张很好地掩藏在了礼仪的硬壳之下,却瞒不过我的眼睛。
“让我想想那会是什么,”
我故作沉吟,目光扫过她那身真丝连衣裙,
“无关痛痒的股票?
一笔足以登上新闻头条,却动摇不了根基的‘友元’捐赠?”
“那不是家族的核心利益。”
她回答。
“完全正确。”
我赞许地点头,身体向后靠进沙发柔软的怀抱中,
“金钱是权力的外骨骼,坚硬,引人注目,却终究是附着物,而非脊髓。
告诉我,麦迪逊,洛维尔家族的‘脊髓’,究竟是什么?”
“是参议院军事委员会的席位;
是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的项目审批权;
是在几个关键州的、能够影响选举人票走向的利益网络。”
她一一列举,每一项都精准地指向了权力的核心节点。
“很好,非常不错。”
我微微颔首,
“无论你的家族选择吞下苦果,在舆论和政敌的攻击下狼狈不堪,还是选择更为理智地向我让渡出部分利益。
最终的压力都会精准地传导、并坍塌在你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上。
我想,你当然不愿意见到那种情况。”
“是的。”
我的姿态变得更具压迫感,双手交叠在身前,如同维托·柯里昂在聆听请求。
展示出一种全然的掌控,一种不动声色的威慑。
“所以,如果你想让这枚小小的弹壳,和你本人,都从这场风波中消失,你就得拿出相应的价码。
一个足以抵扣我的时间成本,以及……我所受到的些微惊扰的价码。”
“其一,我个人。”
她毫不迟疑地给出了第一个筹码。
“这不够。”
我的评判干脆利落。
这不是傲慢,而是基于现实的计算。
她的智识与执行力毋庸置疑,但一名优秀的雇员与一名忠诚的封臣之间,隔着无法用薪酬衡量的鸿沟。
前者是交易,后者是归附。
交易随时可能终止,而归附,则意味着将自身的命运彻底融入我的版图。
仿佛是看穿了我未曾言明的顾虑,麦迪逊立刻补充道:
“我可以签署任何形式的、在友利坚法律框架内最严苛的竞业、保密与人身依附合同。
我自愿放弃部分隐私权、劳动法案赋予的特定保障,以及未来在任何情况下主动脱离的权利。”
“理所应当。”
我认可了她的态度,随即又指正道,
“不过,关于‘劳动法案’的那一条没有必要。
主动制造一个显而易见的法律瑕疵,只会为未来的敌人提供不必要的切入点。”
我侧过头,对身旁的伊莎贝拉说道:
“通知里昂,不,迈克尔,让他亲自处理这份合同。
他对于如何在合法的边界上,构建一个无法挣脱的、逻辑自洽的枷锁,比里昂更有经验。”
伊莎贝拉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她轻轻颔首,没有多言。
“好了,继续吧。”
我重新将目光投向麦迪逊,示意她展示下一个筹码。
“第二,”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
“我可以操纵家族内部的资源,向您秘密让渡一部分利益。
具体而言,是两个空壳公司持有的、关于下一代火控系统的专利组合,以及一条不受监管的稀土运输渠道。”
“如何做到?”
“欺诈,信息误导,在关键时刻引诱决策者——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她的回答冷静得近乎残酷。
“风险很大。
你如何保证完成?”
“您无需为此承担任何风险。
我会在正式入职前完成这一切,作为我的‘投名状’。
如果失败,最终的结果也只会是我个人因商业欺诈与背叛家族而身败名裂。”
“而我现在将你和这枚弹壳的事情公之于众,同样可以直接让你身败名裂。”
我的话语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她行为的内在机理,
“你试图用一个潜在的、高风险的未来收益,来对冲一个迫在眉睫的、确定无疑的毁灭。
用你未来可能面临的身败名裂,来解决你现在必然面临的身败名裂。
这本质上,是一种对自身‘负面资产’的杠杆化再利用。
我说的应该没错。”
我清晰地看到,她那张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丝难以抑制的红晕。
当然,那不是羞愧。